小溪
第2章
「和你姐姐道歉！」
我爸擰著眉，語氣不容置喙：「不然我就把你這條狗扔出去。」
和之前無數次一樣。
因為林依依身體不好。
因為林依依會愧疚，會哭。
所以我就應該一次又一次地退讓。
不然他們就會後悔把我找了回來。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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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道歉了。
可隻是因為林依依在看到肉肉時會愧疚到哭，影響到她的身體恢復。
所以他們又讓人從我懷中搶走了肉肉。
我隻能在深夜時從二樓跳了下來，一瘸一拐地去找我的小狗。
他被隨意丟棄在垃圾堆裡。
小小的身軀被掩蓋在一堆垃圾下。
我把小狗挖了出來，一點一點地擦幹淨。
肉肉是條愛幹淨的小狗。
弄髒了是會跟我鬧小脾氣的。
可這次無論我怎麼捏它的耳朵尾巴，小狗都沒有辦法和往常一樣親熱地蹭我，舔我。
我愣愣地看著肉肉。
哭不出來了。
所以我隻能抱起它，幻想著懷裡的小身體能夠再次溫暖起來。
又蹭著小狗：
「我想回家了。
「我錯了，我不想要家人了……
「肉肉，你帶我回家好不好?」
肉肉是認路的。
每次放學的時候它都會陪著我走過那條又長又黑的小巷，帶我回家。
可我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熟悉而又溫暖的舔舐。
反倒是一道輕笑響起。
是沈裴之。
他不知什麼時候找了過來，又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你為什麼不哭啊?」
他蹲下來歪頭看著我。
又掃了眼我懷裡的肉肉，臉上的嘲弄越來越濃烈：
「這小東西也S了啊。林溪，現在你可真就成孤家寡人了。」
我先前遲鈍的情緒一點一點變成了濃烈的恨意。
「終於哭了呢。」
沈裴之動作親昵地擦拭著我的眼淚：「可誰讓你回來的啊？誰讓你回來後就惹依依姐不高興了呢？
「她不高興了，你就該S。」
他湊到我耳邊，低聲如同惡魔呢喃：
「林溪，你的狗都S了，你怎麼還不去S呢！」
我看著沈裴之。
心想明明不是這樣的。
明明在一開始的時候，沈裴之會跟在我身後乖乖地叫我姐姐的。
明明他說過，等他長大了就會保護我的。
所以我又被騙了。
於是我叫他：「沈裴之。」
「嗯？」沈裴之站了起來，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想求饒了？」
我也跟著他笑了起來。
笑到眼前視線逐漸模糊，又說：
「我後悔了。
「我不應該救你的，我也不應該天真地覺得你從未變過，我更不該覺得我會治好你。
「你的確是個無可救藥的瘋子。我怎麼會……覺得你和阿裴是同一個人呢？」
我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
最後隻低低重復著「我後悔了」這四個字。
那不僅僅是對著沈裴之。
可沈裴之的身子卻猛地僵硬。
他臉色瞬間黑沉，又扯著我起來，用力到像是在壓抑著什麼洶湧的情緒。
語氣近乎咬牙切齒，一字一句：
「林溪，你到底又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我任由著他的動作，臉上的表情麻木：
「沈裴之，你欠了我一條命。」
7
不出意外。
沈裴之依舊不信我的話。
他說他會去找證據證明我是個騙子。
可說這些話的時候，沈裴之的嗓音裡帶著自己都未曾發覺的顫抖。
我沒理會。
我把肉肉葬在了一條巷子裡的大樹下。
那裡和外婆的家很像，巷口還有一個賣肉骨頭的攤子。
肉肉最喜歡他們家的肉骨頭了。
最後我回到了林家。
回去後自然免不了一陣責罵。
「你知不知道我們有多擔心你？林溪，你到底能不能讓我們省點心！」
你看，他們到現在都還在騙我。
明明鞋子都沒有換，身上還穿著睡衣。
我也沒有為自己辯解，隻是一直保持著沉默。
他們反倒先不習慣了。
幾天後，林頌帶回了一隻小狗。
一隻大小、顏色都和肉肉無比相像的小狗。
「不就是一條狗麼？」
我爸皺著眉，語氣不耐：「你要真喜歡，就重新再給你買一條，多大點事！」
我媽也問我為什麼這麼不懂事。
因為林依依一直在和我道歉，語氣自責。
「你姐姐身體本來就不好，她這幾天因為你這事天天愧疚到睡不著。林溪，你到底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啊？」
她心疼地抱著林依依。
隻有林頌沉默不語。
他把那條狗送到我的房間，又在想放入肉肉的狗窩時被我攔了下來。
「那是肉肉的。」
我面無表情地擋在前面。
我原以為他會像父母一樣指責我不懂事，不聽話。
可林頌隻是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讓人把小狗帶了出去：
「小溪。」
好半天後，林頌叫我。
聲音裡帶著莫名的情緒。
這是自從林依依出事後他第一次這麼親昵地叫我。
我抬頭看他，卻從林頌的眼中讀出了一點隱約的愧疚和心疼。
但很快消失不見。
他欲言又止，最後也隻是嘆了口氣：
「你不要和爸媽犟著來。現在依依才是受害者，不管她做什麼，爸媽肯定是偏向她的。」
像是在好心勸我。
可我卻讀懂了另外的意思。
於是我問林頌：「你看到監控了？」
林頌身子一僵。
我又問他：「所以是你處理了那些監控嗎？」
家裡是有監控的。
等我不S心想要去查監控的時候，卻被告知這幾天家裡的監控正好壞了。
我原本以為是林依依幹的。
挺可笑的。
直到現在我心底還存有一絲僥幸。
可林頌卻沉默了。
他實在不擅長撒謊，隻能幹澀著嗓子開口：「依依也知道自己錯了。她一直想和你道歉，但是怕你不肯原諒她。」
我渾身的力氣像瞬間被抽幹。
我費力地撐著桌角才勉強維持著自己沒有倒下去：
「我不原諒。」
我低頭，一字一句：「林頌，我永遠都不會原諒。」
「可是依依是因為你才會變得——」
林頌住了口。
他頓了頓，又說：「依依很愛跳舞，這件事對她的打擊實在太大了，所以行事難免偏激了點。我知道你很喜歡肉肉，可是，小溪，那隻是一條狗。」
那隻是一條狗。
那隻是一條畜生。
所有人都這麼說。
所以他們也絲毫不在意。
所以他們認定了我這次也會妥協。
「你說得不對，肉肉才是我的家人。」
我盯著林頌的眼睛，告訴他：「我也隻有他了。」
林頌的臉色瞬間煞白。
我還想說什麼，可是一陣天昏地暗。
最後看到的。
是林頌瘋了般地朝我衝過來，驚慌失措地叫著我的名字。
真是好笑。
原來他們也會擔心的嗎？
我有些諷刺地想著。
8
林依依受傷了。
在我醒來沒多久後，一通電話打來說林依依因為擔心我， 從樓梯上摔了下來。
於是原本坐在我身邊的媽媽瞬間松開了我的手，語氣焦急：
「那依依現在怎麼樣了啊？摔得疼不疼啊？要不要我——」
話說到一半突然頓住。
她像是突然反應過來還有我的存在，於是有些猶豫地看向我：
「小溪這邊……」
「她能有什麼事？」
爸爸不耐煩地打斷。
他似乎耐心告罄，帶著怒意的聲音清晰地從電話那頭傳來：
「我已經問過老師了，是她自己不學好，惹了校外那些混混。依依還說，之前就有混混一直在堵她。現在說不準這就是她自導自演想要讓我們——嘟……」
電話被強行按斷。
林頌在對上我的目光時下意識別過頭，神態狼狽又慌張。
他張了張嘴：「媽，其實——」
「林頌你閉嘴！」媽媽打斷了他的話，面色冷了下來，「林溪，你老實告訴我，你身上的傷是哪裡來的？」
我平靜地看著我媽，告訴她：
「是沈裴之幹的。
「他想要替林依依報仇，所以他找人打了我。」
「林溪！」我媽的聲音尖銳了起來，「為什麼到了現在你還要撒謊！」
全然失去了平時的優雅溫柔。
你看。
我明明說了實話的，但依舊沒人相信。
就像那天我明明去找了老師，明明想要報警，明明傷口還在。
但誰都不信一向好學生的沈裴之會做出那種事來。
他們隻說一個巴掌拍不響。
那為什麼又要虛偽地讓我老實說呢？
我笑了起來，第一次撒謊。
輕聲道：「因為我不學好啊。您第一次見到我時，不就看到我在和混混接觸打架嗎？」
於是一巴掌。
但很明顯，她信了這句謊話：
「我以為你跟在我們身邊會慢慢學好。」
媽媽突然哽咽起來，似乎我做了罪不可赦的事情：「我知道你一直都嫉妒依依能從小跟在我們身邊，可我沒想到我們的縱容竟然讓你做得越來越過分！林溪，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她又高高揚起了手。
但沒感覺到疼痛。
那巴掌打到了林頌的身上。
「媽，不是這樣的！」
他擋在我面前，張了張嘴想要解釋。
「那是怎樣的？」
「是——」
林頌的話突然頓住。
而我面無表情地看著林頌，毫無意外。
他能說什麼呢？
說我沒有撒謊，真的是沈裴之讓人霸凌的我？
說他其實看到了，但是因為林依依所以最後選擇了漠視嗎？
我看著林頌近乎狼狽地站在我面前，第一次發現我以前那麼崇拜的哥哥其實也是個膽小鬼。
這麼想著，我也就輕聲說出了口：
「林頌，你就是個自私的膽小鬼。」
「我不是！」
可我沒想到，林頌的反應會那麼劇烈。
變化幾乎是瞬間發生的。
林頌突然扭頭看向我，眼眶紅得像是在泣血。
他似乎在極力忍受著什麼劇烈的疼痛，忍到脖頸處的青筋根根暴起。
可顫抖著的手想要碰我的動作卻又異常小心翼翼。
像是看見了世間最為珍貴的寶藏。
失而復得。
林頌又哭又笑：
「小溪還在，我又見到小溪了……
「還好……還好……還好我還有機會彌補……」
他說著一些我聽不懂的話。
簡直莫名其妙。
我漠然地避開了他的手。
林頌身子一僵。
他似乎想起了什麼，眼睛一亮，又急急忙忙地向媽媽解釋：
「媽，小溪沒有撒謊！她說的都是真的！」
可林頌的解釋被電話鈴聲覆蓋了。
林依依帶著哭腔的聲音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