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的白玫瑰
第2章
看了那團小小的影像好久,還煞有其事地拍了照。
我以為我懷孕,他是高興的。
然而當晚,我睡得迷迷糊糊,唇齒被舌尖撬開。
溫水裹挾著什麼東西,渡進我的口腔。
燈打開。
我仍處於茫然狀態,腹部卻逐漸開始絞痛。
下體有溫熱的血液流出,浸染床單,紅得刺目。
霍彥坐在床沿,撫摸我已經痛到慘白的臉。
「傾傾,乖,一會就不疼了。」
Advertisement
我渾身無力,抬手胡亂地打他,眼眶湿得厲害。
「為什麼?為什麼啊?霍彥!」
「你就這麼討厭我,連孩子都不肯要?」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近乎無情地開口:「誰讓你是她的女兒?」
「這關我媽什麼事!」
我趴在床上,發出的聲音像小獸痛苦的低鳴。
他SS盯著我,手臂青筋凸起,眼眸紅得駭人,一字一句地告訴我:「她介入我爸媽的婚姻,逼我媽跳樓。」
「這些,你都不知道吧?」
他欺身逼近我,手指輕撫過我的臉頰。
「我想報復她,可她被我爸保護得太好。」
「那麼就隻剩你了,宋傾。」
冰涼的手掐住我的脖頸,眼淚模糊掉了視線。
「你來,替你媽贖罪。」
猶如當頭棒喝,我全身麻木。
腦海裡驚天動地的炸雷聲此起彼伏。
我想說不是的,我媽不是那樣的人……
可我張了張嘴,最終一個字都沒能說出來。
反而因為情緒過於激動,被連夜送進了醫院。
這件事給我的生理和心理,帶來毀滅性的打擊。
所以流產後,我的大腦開啟保護機制,自動遺忘了這段記憶。
我忘記了,霍彥討厭我的理由。
也忘記了,我們之間隔著血海深仇。
7
晨曦微露,黎明破曉。
霍彥仍舊在看那張照片,半晌,他輕聲道:「一命抵一命,其實我們兩清了。」
聲音很低,聽起來他想說服自己。
我卻笑了。
笑著笑著,眼淚淌了下來。
父母輩的恩怨,他牽連到了我的孩子。
小小的胚胎,被它的父親,親手扼S在我身體裡。
怎能不痛……
「阿彥。」
何蔓疑惑的聲音,自背後傳來。
「你在看什麼——」
話至一半,她臉色變了。
因為她站的位置,能夠清清楚楚地看見那張照片,甚至我的名字。
「宋傾?」
「你一晚上沒睡,就是在想她?」
霍彥摁滅手機屏幕,揉了揉眉心,故作輕松道:「吃醋了,嗯?」
「我對她隻有恨,哪來什麼想不想?」
說話間,我注意到他的眼神莫名躲閃。
不隻我,何蔓也看出來了。
她咬了咬唇,眼尾眉梢染上氤氲的薄紅。
「別騙我,阿彥。」
霍彥神色一凜。
「這幾年,但凡有人提起她,你就會失控。」
「大家都以為你恨S她了。」
何蔓上前幾步,淚眼蒙眬地與他對視。
「可我心裡很清楚。」
「在那些你陪著我,又無數個走神的瞬間。」
「你都沒忘記過她,不是嗎?」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幾近哽咽。
豆大的淚珠,順著臉頰撲簌簌地滾落在地。
「我背負小三的罵名,陪了你兩年。」
「現在又懷了你的孩子。」
「如果你還是放不下——」
她頓了一頓,重音咬著字:「仇、人、的、女、兒。」
「沒關系,我走就是了。」
她仰起臉,露出一個堅強的笑,抬腳要走,被霍彥抓住手腕,拉進懷裡。
他輕撫她的發,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好了,別鬧。」
「懷著孕呢,要去哪裡?」
「我不會拋下你和孩子的。」
何蔓靠在他肩上,眼中劃過一抹得逞。
她踮起腳尖,主動吻上他的唇......
我冷冷地看著這一切。
隻覺得胃裡翻江倒海,快吐了。
幸好。
劇烈的震動聲橫貫在他們之間,打破一切旖旎。
律師再次打來電話。
「霍總,我想了一夜,覺得還是應該告訴你。」
他語調沉重。
「太太已經S了兩年了。」
因為屋內很安靜,所以何蔓也一字不落地聽見了。
不同於霍彥的怔然,她的眸中迸發出巨大的驚喜。
我冷笑。
也對,隻要我S了。
霍太太的位置就是她的了。
霍彥眼中情緒變幻,沉吟了一瞬。
「你到底收了她什麼好處?」
我無語凝噎。
他到現在還認為,我為了不離婚,不惜買通律師,裝S騙他。
可我真的已經S了啊,霍彥,你怎麼就是不信呢?
沉默幾息,電話那頭也不願解釋過多,公事公辦道:「霍總,請稍等,我正在給您發文件。」
「離婚協議?她籤字了?」
霍彥反問他。
律師的聲音帶了幾分悽然。
「不——」
「是太太的S亡報告。」
8
午後,霍彥將自己關進書房。
他指尖顫得厲害,遲遲不敢點開那份報告。
我等得無聊,整個人像一棵海草,飄過來飄過去。
「不可能。」
霍彥自言自語:「她騙我,這一定是假的。」
我衝過去,想伸手揪住他的耳朵,罵他是個蠢貨。
看都沒看,怎麼知道是假的?
可手隻要一碰到他的身體,倏忽間,穿透而過。
徒留一片虛無。
不知做了多久心理建設,終於,他打開了文件。
一張照片映入眼簾。
我的思緒開始恍惚。
仿佛回到兩年前,抵達佛羅倫薩的那個傍晚。
我提著行李,走出機場,攔下周邊最近的一輛車。
車窗緩緩降下,露出司機的吊梢眼。
「美麗的女士,您去哪?」
我報了酒店名字,還注意到他車上有不少洋娃娃。
「我女兒喜歡。」
他從後視鏡望著我笑。
我沒多想。
心裡盤算著下車多給點小費,給孩子買點好吃的。
路途顛簸,我撐著腦袋開始玩手機。
沒多久,一股陌生香氣撲面而來,讓人渾身發軟。
腦中頓時警鈴大作。
「停車——」
我一邊說,一邊撥打 112(意大利報警電話)。
司機猛地踩下剎車,車門卻沒開。
他越過身子,一把搶走我的手機,丟出窗外。
「宋傾女士,目的地還沒到。」
這是我昏迷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再次醒來,是在一間廢棄工廠,幾個壯漢圍著我。
一開始,他們隻是求財,翻遍我的行李箱,拿走所有可以賣錢的東西。
我身上的項鏈、耳環,被粗暴地扯掉。
鑽戒太緊,被他們用另一種方式取下。
從始至終,我都沒有反抗過。
連哭都不敢哭得太大聲,生怕惹怒他們。
我以為,這樣就夠了。
我以為,順從就能撿回一條命。
直到為首的那個司機,上下打量我幾眼,眯起眼睛,闲適地笑。
我就知道,我完了。
我不是沒有嘗試喚醒他的良知,也不是沒有求饒。
我說:「你女兒還在等你回家,別做傻事。」
我說:「你別碰我,那些東西送給你們,我不報警。」
我說:「求求你們了,我媽媽還在等我回家……」
可是沒有人聽。
沒有一個人聽我說話。
他們隻會笑,笑得我頭疼、身體疼,哪哪都疼。
晚風吻遍肌膚,明明是盛夏時節,我卻如墜冰窟。
空氣中浮動腥膻的味道。
我絕望地閉上了眼。
腦子裡的欲念肆意瘋長。
——還沒再見媽媽一面呢。
——還沒跟那個人離婚呢。
——還沒開始嶄新的人生呢。
——我,就要這麼屈辱地S去嗎?
最後一絲意識被吞滅之際。
我的身子越來越輕,靈魂脫離軀殼,飄升到空中,隻依稀聽見他們的對話:「操,說了讓你少嗑點。」
「她S了,我們怎麼交代啊?」
「先別管那些了,把她扔海裡。」
於是,我親眼看著自己被裝進塑料袋,沉入大海。
我完美「失蹤」。
直到最近,警方破獲販毒案。
審訊時司機說漏嘴,說曾經劫S過一位華裔女性。
比對失蹤者名單,警方幾乎可以確認是我。
最後,他們在洋娃娃裡找到了我的斷指。
我終於「S亡」。
其實,這份S亡報告十分簡略。
因為,屍體的其他部位打撈不到。
所以上面僅有一張照片,和幾段冰冷的文字。
霍彥翻來覆去地看,好像不敢相信,那個人是我。
他在房間裡靜靜地坐了一下午。
午後的陽光透過窗棂,偌大的書房看著暖洋洋的。
我躲在陰暗處,霍彥在陽光下。
一直到後半夜。
他的手抖得不成樣子,卻還是撥通了律師的電話。
他問:「為什麼我沒有接到警方的電話?」
律師嘆了口氣。
「打過很多次,但您都掛斷了。」
「掛了?」
霍彥下意識反駁:「怎麼可能——」
話音戛然而止,所有的話都被堵在喉嚨口。
說不出來,又咽不下去。
他一個人坐在地上,失魂落魄地望著雪白的牆,喃喃自問:「為什麼會掛?」
「那個時候,我在做什麼?」
律師冷漠地回答:「抱歉,那是您的私事。」
電話被掛斷後,周遭陷入一片S寂。
霍彥將腦袋埋於雙臂之間,喉嚨發出壓抑的哀聲。
似乎在痛苦地搜尋記憶。
我冷冷地看著他。
想不起來沒關系。
我都幫你牢牢記著呢。
我被綁架、侵犯至S的那晚,霍彥,你在做什麼?
你正抱著何蔓親吻,在沙發上意亂情迷。
任由她在喘息間隙,抬手掐斷跨洋電話。
我的屍身沉入汪洋大海那晚,霍彥,你在做什麼?
你在給何蔓慶生,鮮花、蠟燭,好不浪漫。
你看了眼陌生來電,將手機倒扣在桌上。
我的斷指被警方發現的那晚,霍彥,你在做什麼?
你在陪何蔓選紅寶石戒指,精致又漂亮。
她嗔怪你下班電話不停,你為她關了機。
所以啊,所以,霍彥。
在你妻子S去的兩年時間裡,你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分、每一秒,都在陪,另一個女人。
你讓她,目睹你的背叛。
殘忍至極。
9
我被接回祖國了。
空蕩蕩的骨灰盒裡隻有一根斷指,看著怪心酸的。
下葬的那天,霍彥沉默又固執地抱緊我的骨灰盒。
怎麼都不肯放手。
他整整三夜沒睡,滿臉胡子拉碴,眼下泛著烏青,憔悴到,讓我覺得他會當場猝S。
我生前的朋友並不多,所以現場特別安靜。
忽然間,有個蒼老的身影撥開人群,推著輪椅上的男人,顫顫巍巍地走進屋。
看清他們的臉後,我愣住了。
是我媽媽跟霍叔叔。
我出國之前,霍叔叔就患上了阿爾茨海默病。
而我媽……明明以前是個很健朗的小老太太。
現在為何一下子憔悴了這麼多?
她深深凝視著我的遺照,扯了扯嘴角。
「傾傾,你回家了啊……」
這小老太太,特別拼命地,在忍眼淚。
我鼻子酸得厲害,魂魄遊蕩過去,想伸手抱抱她,卻隻化作一縷風,拂過她的滿頭銀發。
心髒好像被針扎了一般,泛起細細密密的疼。
霍彥看見我媽,微紅的眸底掠過一絲鮮明恨意。
「誰放她出來的?送回精神病院!」
精神病院?
所以這兩年,霍彥一直將我媽強行關在精神病院?
難怪我飄在霍彥身邊那麼久,一次都沒見過媽媽。
原來是被軟禁了。
此刻,我媽被幾個保鏢架著胳膊,一把丟出門外。
她摔倒在地,衣服沾滿灰塵,掌心也被石頭扎破。
深深的憤怒感直衝我的腦門。
我朝霍彥撲過去,狠狠地踹他、打他。
可是沒有用,我隻是一具靈魂,連碰都碰不到他。
我媽扒住門框,說什麼也不肯走。
「傾傾在這裡。」
「我不回醫院。」
霍彥冷眼看著她,嘴角的譏諷若隱若現。
「不回?」
「這兩年,我把你送進去陪我爸。」
「你該感激我才對啊。」
我媽仰頭看他。
「我說過很多次。」
「我跟你爸,清清白白。」
霍彥攥緊拳頭,倏地提高音量。
「清清白白?那我媽怎麼會跳樓自S?!」
話落,整間靈堂,落針可聞。
一旁的霍叔叔似有感應,口齒不清地應了句。
「……淑清……生病……」
淑清,是霍彥媽媽的名字。
我的神經瞬間緊繃。
我媽從口袋裡掏出一個 U 盤,狠狠砸向霍彥額頭。
他沒躲,堪堪擦破了點皮。
「這兩年,你爸偶爾會清醒幾次。」
「我順著他的隻言片語,慢慢猜到真相。」
「也多虧你,把我關進了那家精神病院。」
「不然,我也不會認識你媽的主治醫師。」
她越說,越哽咽。
這小老太太瘦了這麼多,一定在那裡吃了很多苦。
我心痛不已,想替她擦眼淚,手卻穿透而過。
她指著地上的 U 盤,看向雙眉緊擰的霍彥。
「打開來看看吧。」
「看看你自己到底造了多少孽!」
說完,我媽又抱著我的遺照,哭得昏天黑地。
我一直守在她身邊。
一遍遍地說著「媽,你別哭了,我就在這裡」。
可她聽不見。
片刻沉寂後,霍彥彎腰撿起 U 盤,走進自己車內。
我立刻被吸了過去。
U 盤插上,平板亮起,映入眼簾的是……
一沓診斷報告。
他面無表情,一頁一頁,依次翻過去。
直到指尖落在一個熟悉的名字處,再也沒挪動過。
我俯身過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