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為刀

第2章

9


平日幹完活,我會去鎮上擺攤看病。


 


這日照常。


 


我盯著謝淵,吩咐一系列的任務。


 


「把院子弄幹淨了,給大黃洗澡,去地裡澆水,生火煮飯。」


 


謝淵不情不願地應聲。


 


今日他足足等了一天,才等到我回來。


 


謝淵坐在院裡,盯著門口,陰陽怪氣:「若不是大黃在外頭叫喚,我還以為你不會回來了呢。」


 


我沒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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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身後看,溫和道:「進來吧。」


 


謝淵這才發覺我身後跟著個漂亮的小少年。


 


少年怯生生的,容顏極盛。


 


他面色瞬間陰沉,往前一站,很不友善。


 


「他是誰?」


 


我覷他一眼:「撿回來的。」


 


少年性子溫吞,名喚容緒。


 


其實是我買回來的。


 


恰巧碰見他那一窩如狼似虎的家人拽著出來要將他賣掉。


 


罵得難聽。


 


說他一點用處沒有,豬狗不如,要賤賣給人家當個小玩意兒。


 


那少年低著頭,似是習慣了。


 


我感慨這些極品世所罕見。


 


便依照這家人的話十兩銀子將他買了下來,順帶報了官——


 


最後銀子回來了,人也跟我走了。


 


我問他當真要跟我走,我可不是好人。


 


他安安靜靜地點頭,安安靜靜地跟著。


 


一聲不吭,像隻小羔羊。


 


我就喜歡聽話的。


 


10


 


謝淵煮的飯賣相醜陋,是個人看了都忍不住皺眉。


 


容緒一並看見了,他主動要求打水煮飯,嗓音清淺,有些歲月靜好的意味。


 


「我在家常做活計,是做得慣的,姐姐,交給我吧。」


 


謝淵站著,面色不好看,冷哼一聲說句「狼心狗肺」回了柴屋。


 


我抬起眼皮。


 


盯著謝淵的背影不悅。


 


此人確實不是個好控制的主。


 


容易忘本 更容易摸不清自己的處境。


 


另一邊容緒小臉白白淨淨,撩起的胳膊肘卻青紫一片,上頭是密密麻麻的鞭痕。


 


他一時忘記,看見這些痕跡又趕緊放下袖子,偷偷看我,見我沒注意,松了口氣。


 


「擋什麼?」


 


我忽然出聲。


 


容緒嚇了一跳。


 


他眼睫輕顫,小聲:「不好看,會嚇著你。」


 


我輕輕搖頭:「幹活管好不好看做什麼。」


 


容緒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撩起袖子又幹起來。


 


晚上,我丟了盒膏藥給他。


 


容緒盯著發愣,我耐心道:「能消去些痕跡,每日沐浴後使用,收著吧。」


 


容緒擦擦眼睛。


 


「多謝。」


 


「不必謝我,」我留給他一個背影,淡聲道,「你得幹活。」


 


容緒很用力地點頭,眼眸氤氲。


 


「我當竭力為姐姐做事。」


 


我頓了頓,抬腳進屋。


 


11


 


有了容緒的對比,謝淵的脾性放在這裡就是惹人生厭。


 


他堅決不肯和容緒一屋。


 


容緒忙說自己睡哪裡都沒事的。


 


我不耐煩:「誰讓你和容緒一塊兒了,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他睡西廂房。」


 


謝淵瞪大眼睛。


 


片刻,眼底閃過一絲戾氣。


 


隻扛起鋤頭出門了。


 


容緒環顧四周,起身去扛起另一個鋤頭。


 


他看上去身弱,實則力氣不小,想來從前受過許多磋磨,習慣了這些活事。


 


他忙道:「我去幫忙,姐姐在院中歇著便好。」


 


我沒說話,算是默認。


 


直到傍晚,謝淵回來,容緒也沒回來。


 


我皺眉:「他呢?」


 


「什麼?」謝淵裝傻充愣。


 


院外樹上不合時宜地傳來一聲鴉叫。


 


我掀起眼皮看他一眼。


 


轉身去找容緒。


 


容緒昏在田裡,滿身汙水泥濘,唇色泛青,進氣多出氣少。


 


我把容緒帶了回去。


 


謝淵若無其事地在院裡坐著。


 


我上去一腳踹翻凳子。


 


他「嘶」一聲:「你做什麼!」


 


我又踹了他一腳。


 


快準狠。


 


謝淵踉跄著跪下,痛得面容扭曲,不可思議:「就為了這麼個玩意,你要和我置氣?」


 


「他是玩意?」我嗤笑,微微眯眼,一字一頓,「那你是什麼?你不會真把自己當這裡的主人了吧?蠢貨。」


 


謝淵喘著粗氣。


 


SS盯著我。


 


我居高臨下。


 


他氣極反笑。


 


「好,好得很。」


 


之後便再不同我說一句話。


 


我冷冷地笑。


 


若不是他有點用處,隨時都能弄S他。


 


12


 


容緒將養了兩天醒了,緘口不言那天發生了什麼,安靜地做飯、洗衣、下地,說話規矩,做事安分。


 


我掏出一顆黑乎乎的藥丸給他。


 


「吃了。」


 


容緒抬眼,眼中有些許訝異,依舊伸手接過,咽了下去。


 


「你不問是什麼?」


 


我覺得好笑。


 


容緒搖搖頭。


 


我彎彎眼睛,輕聲道:「是毒藥。」


 


容緒呆了一瞬,和我四目相對。


 


他像是釋然一般,居然還笑了笑。


 


「我的命本就不值錢,在姐姐手裡是好事,全憑姐姐做主。」


 


怪怪的。


 


我莫名冒出說不上來的感覺,往後退了一步,攤手。


 


「騙你的,是補藥。」


 


容緒眨眨眼,有些不知所措。


 


「我,我吃補藥,是糟踐這些……」


 


我打斷他的話:「吃都吃了,少說兩句。」


 


容緒乖乖地點頭。


 


謝淵在院子另一邊,慢慢回過頭。


 


聽到這句話時,他眼底意味不明。


 


似乎在醞釀著什麼。


 


13


 


容緒性子沉靜,做什麼都靜悄悄的。


 


不管是煮飯、幹活,抑或是些別的。


 


我每日回家眼前總是能亮幾分。


 


他還愛去尋花花草草種在院子裡。


 


頗有樂趣。


 


總之,沉悶裡帶了點活潑。


 


畢竟是少年人,真好。


 


我託著下巴,瞧他忙前忙後。


 


他偶時抽出空來,回頭不小心同我對上眼——耳朵尖悄悄紅了,慢慢轉過頭去。


 


挺有意思。


 


14


 


謝淵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我當作什麼也沒發生,依舊每日上街行醫,家中大小事有容緒操持。


 


他倒是個熟得快的,待我回去就將田裡的事詳細說了,還說些村裡趣事,又給我看他今日替我縫的衣裳花樣。


 


我挑眉:「你會縫衣服?」


 


容緒面色染著些不自然的紅。


 


「會一點,我沒去學堂,隻能偷偷學了這些花樣。」


 


我若有所思。


 


「挺好的。」


 


容緒表情裡有點僵硬,他小心翼翼。


 


「你不覺得我沒什麼用處嗎?」


 


我不解:「有用啊,縫衣服挺好的,我不會。」


 


他微怔,像是下定決心一樣。


 


「我天天給你縫。」


 


我:「……」


 


我從懷裡摸出銀子。


 


「今日看診得的,拿去。」


 


容緒慌張搖頭:「我不要,不是要銀子。」


 


我皺眉:「拿著,你替我操持家務挺好的,家中大小事都要拜託你,我很忙。」


 


容緒這才松了口氣,小心地接過,看著我。


 


「那,我便幫你管著賬。」


 


15


 


隔壁張嬸很好心,發現了我家院裡的異常,拉著我問:「身子變壯實的那個小伙子怎麼不見了?如今院裡又多了個小郎君,怎的換人了?」


 


我想了想,反問:「張嬸,你覺得哪個好?」


 


張嬸四處看一眼,小聲在我耳邊說:「自然是第二個,是個賢夫,有氣量嘞。」


 


那不就行了。


 


管第一個幹什麼。


 


我扯出一個笑。


 


反正他還會回來的。


 


七日後,我行醫回來,容緒看見我方要驚喜出聲,四周便圍上黑乎乎一群人。


 


容緒一滯,擋在我的身前。


 


「你便是宋昭?」


 


為首的護衛冷眼看著我。


 


他皺眉:「男子麼?」


 


行醫時我以男子裝束——


 


我走上前,從容:「是。」


 


「可知我為何事尋你?」


 


我懶懶:「不知道。」


 


「狂妄小兒!信口胡謅!這其中的門道你定然一清二楚!」


 


這次,我歪頭,故作驚異:「看你們手上拿著的令牌上有『謝』字,難不成是因為……謝淵要S了?」


 


「大膽!竟敢直呼世子名諱!」


 


我笑著搖搖頭,嘆道:「看來真要S了,說句話隻能挑名諱反駁,你都說我胡謅了,當胡謅不就行,這麼較真做甚?」


 


容緒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臉色蒼白,卻依舊站在我身邊。


 


我轉頭看他。


 


「東廂房往裡走床尾第二個盒子是我行醫兩年的積蓄,你拿走吧,自己去隔壁村找個地方住,能用好久,算我給你的補償。」


 


容緒緊張地搖頭。


 


我耐心道:「現在不是和你開玩笑,我得進京了,你跟著隻會九S一生,走吧?好嗎?」


 


侍衛頭子謹慎地眯眼。


 


「你們,是一起的?」


 


我快速否認:「不是。」


 


容緒緊緊抓住我的袖子,讓這句話變得很沒有說服力。


 


「一起帶走!」


 


我:「……」


 


不兒。


 


16


 


我被帶去了謝國公府。


 


謝淵是謝國公獨子。


 


當初發現他時,那衣服上的暗紋金線全都說得通了。


 


如今他在府內九S一生。


 


是了,先是他九S一生,還沒輪到我。


 


謝國公要見我,遣人喚我去。


 


我說不。


 


護衛把刀橫在我脖子上,往裡推一寸。


 


我面上毫無波瀾,腰杆挺得直直的,語帶諷刺。


 


「好啊,你看是你S我快,還是謝淵暴斃快。」


 


他隻是個護衛,自然不敢再輕舉妄動。


 


謝國公親自來見我。


 


一張老臉上是布滿褶子的笑意。


 


「這位小友,如何稱呼?」


 


我回一個走心的笑:「可以叫我宋醫神。」


 


一旁的護衛又想拔刀。


 


「休得對國公不敬!國公,不要跟她廢話,用府內嚴刑拷打下來,我不信她不交解藥!」


 


謝國公「欸」了一聲,轉了轉眼珠子,唱起白臉:「豈敢對貴客無禮,還不快快收起刀劍,我相信宋小友自然是懂得什麼是審時度勢的。」


 


我彎唇:「審時度勢我不懂,不過國公府護衛騎在國公頭上的作風挺好的,和您這樣的很配。」


 


謝國公的臉色有些掛不住。


 


他看了那護衛一眼,眸光沉沉。


 


護衛冷汗直下,自請出去領罪。


 


他可以嘲諷我,畢竟要唱紅臉。


 


可這個謝國公是個小氣的,唱白臉的高位被人點出來自然不會讓唱紅臉的低位好過。


 


17


 


國公府秘密請了無數名醫,也沒有一個人能解掉謝淵的毒。


 


他們不敢大張旗鼓,隻得私底下尋民間能人異士。


 


謝國公演都不演了,立刻變臉,隱著慍怒:「你為何給我兒下毒?」


 


我瞄他一眼。


 


「誰說我給他下毒的,誰看見了?」


 


謝國公一拍桌子,冷聲喝道:「我兒親口所說,當初受制於你便是因為這毒性,豎子敢爾!」


 


我佯裝訝異。


 


告知國公當初撿到謝淵他便中毒了,我撿了他自然是好生照料著。


 


「莫不成世子和我說的版本不同?」


 


我微微一笑。


 


「世子在我那裡可是身壯如牛呢,怎的一回去就毒發?顯而易見這毒是在國公府中的,國公不要冤枉好人。」


 


謝國公眯眼。


 


「我兒所說,還能有假?」


 


「嘿,您這話說的,您是國公,他是世子,就是父子,這身份上也是有差異的,誰知道人心是怎麼長的。」


 


謝國公不知被觸了哪根神經,竟然沉默不語。


 


我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會兒,覺得可笑。


 


這就是深深父子情。


 


況且,謝淵現在分明說不了話,寫字都困難。


 


指定寫得顛三倒四的。


 


估計指完我的住處就再也寫不出一個字了。


 


我自己下的毒什麼藥性我還不知道麼。


 


想詐我,下輩子吧。


 


「不過國公若是要救世子,我自然可以再全力一試,」我感慨,「可憐天下父母心啊,世子也真是的,中毒還得國公滿世界找人解,我前些日子救了世子,已經穩定了他的毒性了,沒想到世子這樣不相信我。」


 


謝國公動搖了。


 


「我給您時間考慮,想救世子,您得聽我的再等七天,不許尋其他醫師郎中。」


 


「當然,您也別想著S了我,我是有莊人在的,此刻就在盛天府門口等著,您隻管用刀——他們也等著敲響門口的鼓。」


 


他不敢。


 


聖上暗中向謝家發難,謝淵就是第一個目標,若是此時再生是非,聖上恐怕要送來抄家聖旨了。


 


謝國公有苦難言。


 


他狐疑:「若是我現在不答應,要考慮,你給多久時間?」


 


我比了個五。


 


「五?」謝國公老臉一皺,捋胡子,「五天,我可以考慮一下。」


 


我緩緩張嘴。


 


「四。」


 


「三。」


 


「……」


 


謝國公跳起來:「且慢!我答應你!再等七天!」


 


18


 


謝淵奄奄一息。


 


他看見我,掙扎著要爬起來。


 


我笑盈盈地給他一掌推回去。


 


身後跟著的護衛一個激靈就要拔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