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驀地，一副人像素描拽住了他的視線。

 

他立刻將前面幾頁翻過去，盯著那副人像看。

是他！

 

居然是他！

 

這個線條走勢，這個光影分配，這不是一個三歲孩子能畫出來的。

 

這是南笙畫的，她居然還會畫畫，還畫的這麼好。

 

人像旁邊還有字。

 

兩個歪歪扭扭的大字。

 

Advertisement

爸爸！

 

子瑜寫的。

 

這兩個字旁邊還有兩個小字。

 

指尖落到那兩個小字上，傅司珩的心突然停止了跳動。

 

老公！

 

娟秀的字跡藏在孩子稚嫩的筆畫中間，不仔細看還以為那是孩子不小心落下的墨滴。

 

這一瞬間，他腦子裡突然閃過了一幅畫面。

 

陽光燦爛的午後，一個溫柔嫻靜的母親和兒子一起坐在畫架前。

 

她一筆一劃的勾勒出了一副栩栩如生的人像，然後扶著孩子稚嫩的小手教他寫下爸爸兩個字。

 

她看著這兩個字，眼底的笑意裡漸漸多了一些羞澀和甜蜜的情緒。

 

終於，她忍不住拿起筆，在這兩個字旁邊寫下了這個她一直想喊，卻一直不敢大大方方宣之於口的兩個字。

 

老公！

 

「南笙……」

 

傅司珩喃喃的喊出了這個名字，眼角酸澀的難受。

 

「珩哥哥。」

 

凌婉月端著個熱氣騰騰的碗的進來了。

 

傅司珩將心中翻湧的情緒壓下來，轉身面無表情的看著她。

 

「什麼事？」

 

「沒什麼事。我看你這麼晚才回來，晚上肯定也沒吃飯，就給你煮了碗餛飩，你趁熱吃點吧。」

 

傅司珩看了看凌婉月手裡的碗，看著那小元寶似的餛飩，又想起了南笙。

 

原因無他，隻因這餛飩是她包的。

 

他認得。

 

因為他經常有應酬，外面大魚大肉的吃多了很不舒服，所以沒有飯局的時候他通常在家吃。

 

這種小餛飩就是他喜歡的食物之一，他喜歡，她就包了一些凍在冰箱，保證他什麼時候想吃什麼時候就能煮。

 

傅司珩伸手接過碗，坐到沙發上吃了起來。

 

一顆入口，他嚼了兩下就皺起了眉頭。

 

終究，他沒忍住吐到了地上。

 

「你這都亂加什麼了？味道怎麼成這樣了？」

 

凌婉月愣住了，她把那碗接過來，仔細看了看。

 

「我沒加什麼呀？餛飩是現成的，張嬸說你不喜歡重口，所以我就用高湯煮了，加了點鹽，撒了點蔥花，其他什麼都沒放。」

 

「是嗎？」

 

傅司珩不相信，擰著眉又把碗接過來，重新舀了一顆餛飩送入口中。

 

這次他沒吐掉，而是忍著不適吃了下去。

 

細細品來，好像也確實沒什麼異味。

 

但吃起來就是不一樣。

 

餛飩是南笙包的，換個人煮了，味道就變了。

 

「倒了，以後別煮了。」

 

傅司珩把碗遞給了凌婉月起身走了出來。

 

「珩哥哥。」

 

凌婉月追上來，咬了咬唇角，又露出了那惹人心疼的楚楚可憐模樣：

 

「南笙離家出走都是我的錯，你是不是也在怪我？」

 

怪嗎？

 

他不知道。

 

他隻知道他現在並不想看到眼前這張曾經無數次出現在他夢裡的臉。

 

他的心很亂，隻想一個人待著。

 

甚至，就在此刻，他都懶得回她一句話。

 

傅司珩什麼也沒說，直接回了主臥。

 

剛進門，手機響了，是他的秘書許承言打來的。

 

「傅總，您剛才讓我查的航班信息，我查到了。」

 

「她去哪了？」傅司珩急問。

 

12

 

格陵蘭島。

 

南笙醒來時，病床前圍了一圈人。

 

「子瑜。」

 

「媽。」

 

「哥。」

 

見她一個個辨認清楚了，白新梅喜極而泣，激動的拽住身旁的兒子道：

 

「她都看清楚了，也認得我們。」

 

南霖也忍不住眼圈泛紅：

 

「媽，這下你該放心了。我早說了，妹妹很堅強，一定能熬過來的。」

 

白新梅一邊擦淚一邊連連點頭。

 

傅子瑜趴在床頭，伸出白嫩的小手摸了摸南笙的臉。

 

「媽媽。」

 

他人雖小，但對媽媽的擔心一點不比大人少。

 

喊了一聲，那小嘴就下撇，想哭，又竭力的忍住了。

 

南笙望著兒子稚嫩的小臉，費力的抬起了綿軟的手，摸了摸他。

 

孩子肉乎乎的小臉真真切切，南笙覺得很滿足，情不自禁的揚起了唇角。

 

南霖去叫了醫生來，檢查過後南霖跟著醫生出去了，白新梅則坐到了床邊拉起了女兒的手心疼的摩挲著。

 

「幸虧你哥催你過來，不然依你的性子一拖再拖，那就麻煩了。

 

「醫生都說了，腫瘤較小，所以手術很成功，再拖一段時間，就算你做了手術，也下不了手術臺了。

 

「笙笙啊，你說你生了這麼嚴重的病，怎麼都不告訴媽一聲？媽要是知道，一天都不能讓你在那鬼地方待著，定要早早的接你過來。」

 

白新梅懊悔又心疼，說完又狠狠地朝著兒子南霖扔了個白眼：

 

「你膽子也不小，你妹都這樣了，你居然還瞞著我。」

 

南霖一臉委屈，看了看妹妹又把這錯背下了。

 

「怪我怪我。我這不是怕您著急嗎？」

 

「媽，你別怪哥，這是我的意思。」

 

南笙替哥哥說了句話，白新梅一聽女兒這氣若遊絲的聲音，又是一陣心如刀絞。

 

「我能不知道這是你的主意？你就是讓那個傅司珩給害了。從小就被他禍害，長大了還沒逃脫。

 

「嘴上說舍不得子瑜，實際上你也舍不得他，這才拖了這麼久。」

 

「媽，你現在說這些幹什麼？」南霖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南笙，勸阻母親。

 

白新梅剛才沒控制住情緒，被兒子提醒，又後悔不已。

 

「對對對，都過去了，不提他們了。」

 

說完，她又想起一件事，嚴肅的對南霖道：

 

「這裡的地址千萬不能讓傅家人知道。咱們把子瑜帶過來了，傅家人肯定會來找的。」

 

「媽，這些你就放心吧，當初南笙已經留了個心眼了。

 

「機票定在澳洲，我去那接她的，離這遠著呢。

 

「南笙也說了，傅家人這些年從未問過我們的事，他找不到的。」

 

「呵，這麼看，他這些年對我們家不聞不問的倒也是好事了。」

 

白新梅忍不住諷刺，說完，她又往床頭挪了挪，靠近了南笙，把她抱進了懷裡。

 

「我可憐的女兒，從今以後就把那個男人徹底忘了，好好養病，醫生說了隻要定期檢查，按時吃藥，復發的概率會大大降低的。」

 

「媽。」

 

南笙靠在母親溫暖的懷抱中，一隻手還緊緊握著傅子瑜的小手：

 

「您別擔心。我現在覺得特別好，從來都沒這麼好過。感覺很輕松。我會好好養病的。」

 

十六年的愛讓她疲憊不堪。

 

如今，反倒松了一口氣。

 

澳洲。

 

在酒店住了半個月的傅司珩不敢置信的看著秘書許承言。

 

「什麼？消失了？什麼叫消失了？航班信息顯示她明明落地了這裡。」

 

傅司珩惱火的敲著茶幾，心卻被恐懼佔滿了。

 

來這裡半個月，他一天比一天害怕，害怕再也找不到她。

 

許承言一臉為難，猶豫了好一會，他才戰戰兢兢道：

 

「我動用了所有能用的關系，真的找不到太太的下落。

 

「傅總，恕我直言，您還是別找了吧，太太為什麼走您心裡最清楚。既然她都得了癌症，不如讓她一個人待著吧。」

 

別去打擾她了。

 

她不想看見你。

 

他自己的秘書都忍不住說這種話了，可見這些年自己多麼可惡。

 

傅司珩SS瞪著這個說了大實話的秘書，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沒發出聲音。

 

眼前一黑，一頭栽倒在了地上。

 

13

 

二年後。

 

「笙笙，這個活你不願意接也沒關系，我去跟項太太解釋。」

 

合作伙伴葉奕宸坐在南笙對面，看了看她手裡的資料夾說。

 

南霖是做醫療器械生意的，一年前，南笙覺得身體恢復的不錯，不願意總無所事事的待著就提出開個心理咨詢公司。

 

南霖見妹妹越來越有活力自然鼎力支持，不過他又擔心妹妹身體吃不消，就在跟好友葉奕宸闲談時提了一嘴。

 

葉奕宸是當地醫學院的教授，一聽他這麼說也來了興趣，提出入伙。

 

兩人一拍即合，南笙也沒意見，公司這就成立了。

 

南霖和葉奕宸都有相當的人脈，公司業務很快就拓展開了，最重要的是，因為南笙的專業優勢，她接了不少非正常的業務。

 

比如這位項太太，她就打算請南笙幫忙打一場遺產官司。

 

項太太老公驟然離世留下了巨額遺產，繼子要跟她搶，她為了名聲不想對簿公堂，便請南笙協助律師去跟繼子談判。

 

律師精通法律。

 

南笙熟知人性。

 

公司成立一年，這種類型的案子給南笙帶來了巨大的利潤和名聲。

 

這次也一樣，酬勞豐厚。

 

隻是，這次要回國，回到雲城。

 

回到那個承載了她許多痛苦回憶的地方。

 

南笙盯著手裡的資料夾，沉默了一會，揚起臉笑了笑。

 

「去。誰跟錢有仇呢？我還要養兒子呢。」

 

她的神色坦然豁達，葉奕辰先是一怔，而後露出了欣慰的笑。

 

「看來你真的放下了。那好，我去安排回國事宜。」

 

有什麼放不下的呢？

 

生病這兩年來，她想通了很多事。

 

術後清醒那一刻，看見身邊的母親、哥哥，還有心愛的兒子，她覺得特別滿足，甚至覺得自己之前那些痛苦那些糾結都很可笑。

 

這個世界上明明有這麼多人愛她，這麼多人值得她去愛。

 

她為什麼非要吊S在那一棵樹上？

 

這兩年，有家人陪著，她的身體和精神都好了許多，就連定期檢查時醫生都說，不看病例，她的健康指標跟尋常人沒什麼兩樣。

 

世間不缺美好，隻是她以前太傻，盯著一個男人，沒有發現這些美好。

 

三天後，南笙登上了飛往雲城的飛機，跟她一起的還有傅子瑜和葉奕宸。

 

葉奕宸受南霖的委託，不放心她，跟著來了，傅子瑜則是自己想回來，南笙沒有拒絕。

 

「媽媽，咱們回去找爸爸嗎？」傅子瑜問道。

 

「不。」南笙回答的很幹脆，隨後話鋒一轉：「你要是想，可以跟他們聯系一下。」

 

傅子瑜很聰明，雖然現在才五歲，但父母之間的事他都很清楚，也都還記得。

 

南笙想，她應該尊重孩子的意願，畢竟他確實是傅家的血脈。

 

傅子瑜怔了一下，很快擰緊了小眉毛，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

 

「我才不要。過了這麼長時間，他恐怕都有新的小孩了。」

 

也是，他那麼愛凌婉月，應該已經結婚生子了吧？

 

飛機落地，三人徑直去了項太太家。

 

談判的過程不輕松，但幾天下來也有不錯的進展，項家大公子那邊口風已經有些松動了。

 

這天，跟繼子通完電話後，項太太很高興，便提議晚上一起去吃飯。

 

她定了位於悅享百貨頂樓的旋轉餐廳，剛從停車場過來，南笙就發現了不對勁。

 

百貨公司門口鬧哄哄的，又是警察又是路人，似乎有什麼大事發生。

 

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