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花載雪

第5章

「你與阿嵐,我都未曾相負。」


 


「我已經將她的屍骨動遷來長安。」


 


「百年之後,你們依然在我左右,我也無憾了。」


 


他撫上我的發髻:「乖,今晚我留下,嗯?」


 


「你要知道,你是我的妻,這是你該盡的責任。」


 


看。


 


我辛苦斡旋多年,隻為求穩。


 


卻能輕而易舉被他一言打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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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要他傳出去,那我便會成為眾矢之的。


 


連帶崔氏也要受到責難。


 


我認命的閉上眼。


 


任由他侵略的吻再度落下。


 


他呼吸粗重,急躁的去解我的羅裙...


 


一夜無眠。


 


隔日,沈雲楓春風得意,臨走時在我耳邊低語:


 


「今晚等我。」


 


16


 


夜裡,沈雲楓回來時。


 


屋內已經擺好了美酒佳餚。


 


我讓小梨特意給我化了稍顯嫵媚的妝容。


 


看見我時,他眼中閃過一絲驚喜。


 


「貞兒這是想通了?」


 


我紅著臉,錘了一下他。


 


我親自斟酒,遞給他。


 


與他補齊了新婚夜的合卺酒。


 


酒中夾雜濃烈的桂香。


 


他一口便認出,這是那年我親手所埋的桂花釀。


 


「此酒可有名字?」


 


我道:「不歸。」


 


「好,今晚我便與夫人不醉不歸。」


 


屋內暖爐燒的火熱。


 


不多時,一壺酒盡。


 


他已有些醉眼。


 


他撫上我的眉眼,細細描畫:


 


「貞兒,你可知那年閣樓對酌,我便已喜歡你。」


 


「這些年,你以為我對孟嵐念念不忘,實際上,那是我在等你。」


 


「昨夜是我不好,弄疼了你,今夜,我一定溫柔,好不好?」


 


燈火葳蕤,照的我臉有些紅。


 


他的臉慢慢靠近,在我眼前放大。


 


貼上來的那一刻,門響了。


 


「夫人,小公子晚上吃多了,有些積食,現在鬧得不肯睡,要見您呢。」


 


我抱歉地看著他。


 


「你先躺下,我去去就來。」


 


旭兒六歲了,很是黏我,非要我喂藥才肯喝。


 


我一勺一勺給他喂完藥,又哄他睡著。


 


等進屋時,沈雲楓已經沉沉睡去。


 


冬日風大,我在房內加了兩個暖爐。


 


溫暖如春。


 


他臉上出現不尋常的紅色。


 


許是有些熱,將被子全都蹬了。


 


沈雲楓病了。


 


第二日醒來時,昏昏沉沉。


 


竟直接起不來身了。


 


大夫說他本就受了涼,又喝了酒,兩者相衝,這才病了。


 


一冷一熱,可不就生病了麼。


 


我讓大夫趕緊開藥方。


 


不論什麼藥,都要最貴最好的。


 


我衣不解帶,一連幾日都在照顧他。


 


我與他,從未有過這般親密恬靜的時候。


 


他耍賴,不肯喝藥。


 


要我嘴對嘴喂才啃。


 


我羞紅了臉。


 


將藥含在嘴裡,喂他喝下。


 


這樣,他便喝的一滴也不剩。


 


這一晚,窗門緊閉,炭火葳蕤。


 


他興致頗豐,又與我飲下不歸。


 


要同我做那荒唐事。


 


我不允。


 


他紅著臉,說他的病早已經好了。


 


熄了燈,我看不見他的表情。


 


隻感受到他動作很輕,吻在我耳垂。


 


他說:「若是最早遇到的是你,那便好了。」


 


「貞兒,我們錯過太久了。」


 


「為了生個嫡子,好嗎?」


 


這一晚,他幾近瘋狂。


 


似乎要把我揉進身體裡。


 


低吼過後,他徹底癱倒在床。


 


嘴裡還嘟囔著:「貞兒,我們來日方長。」


 


不,沒有來日了。


 


17


 


沈雲楓S了。


 


S在了床榻上。


 


大夫說是因為虛火旺盛,沒有調養好身體,才會突然走了。


 


我捏著帕子,在葬禮上一度哭到昏厥。


 


最後還是請宗族前輩,為他主持了喪禮。


 


人人都感嘆我時運不濟。


 


更有甚者,說我八字硬,克夫。


 


皇後感嘆我不易。


 


封了我三品淑人,命我好生撫養沈闌旭。


 


才平息了這場謠言。


 


申溪來時,小梨正在伺候我喝藥。


 


她鼻頭一動,就聞到我是在喝水銀湯。


 


「你知不知道這東西有多傷身體。」


 


我一飲而盡,用帕子擦嘴。


 


如何不知道呢。


 


可女子若要避孕,這就是唯一的法子。


 


我猶覺不夠,還喝了許多紅花。


 


氣血翻覆,不信還能懷上。


 


我朝小梨使了個眼色。


 


侍女魚貫退下。


 


申溪看著我,像看著一個陌生人。


 


「你將我引薦給太子妃,讓我幫她調理,我便脫不開身。」


 


「再找來外面的醫棍給沈雲楓診治。」


 


「我聽人說你畏寒,在屋內加了兩個暖爐,門窗緊閉,又不知忌口,造成一氧化碳中毒。」


 


她苦笑一聲:「你真的很聰明,我隻說過一次,你就記下了。」


 


申溪的醫術真的很厲害。


 


就像她說的一氧化碳中毒,我從未聽哪個大夫提起過。


 


冬日北風凜冽,孩童體質弱,受不了風寒。


 


人們大多數時間都不會開窗。


 


後來,申溪一再強調,要讓我無論何時都將窗戶開個縫兒。


 


若長時間燒炭不通風,人就會大腦缺氧,造成一氧化碳中毒。


 


那時候她還嘆息:「這些庸醫,隻會把一氧化碳中毒當成風寒治。」


 


「殊不知猛藥下去,虛不受補,直接送到西天了,神仙也難救。」


 


她沒想到,自己好心普及的醫學知識。


 


會被我當作S人於無形的手段。


 


可我沒辦法了。


 


那個熾熱的少年郎,早就隨著世俗被磨平了稜角。


 


他越來越從容。


 


懂得什麼叫衡量,什麼叫門當戶對。


 


那年閣樓痛飲,我恍然入眠。


 


嘴角那一方甘甜。


 


難道我真的沒有淪陷過嗎?


 


幸運的是,我隻淪陷了僅僅一刻。


 


若那日我不那麼矜持,一切就會水到渠成。


 


他會享盡齊人之福。


 


或許向他說的那般,一輩子隻有我和孟嵐兩個人。


 


在天下男人面前。


 


他甚至算得上專情。


 


遺憾的是,我和孟嵐都不是可以將就的人。


 


我與她。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我自問對不起他。


 


便盡力彌補。


 


我求了父親為他周旋,讓他在官場如魚得水。


 


我拿出自己的嫁妝貼補,讓逐漸沒落的沈氏衣食無憂。


 


我搭棚施粥,以沈氏的名義做盡善事。


 


為他圖的賢明。


 


可一個人,不能既要又要。


 


那一晚過後,我將自己泡在池子裡整整半天。


 


縱使摳得血流紅腫,也不願放過一絲可能。


 


那時我便下定決心。


 


他不能留了。


 


計劃成形,隻需要一刻。


 


我為那酒起名叫不歸。


 


不是不醉不歸。


 


而是。


 


一飲,人不歸。


 


我知道這些年,申溪一直想進太醫院。


 


太子妃久久不孕,我順勢向她引薦。


 


這樣一來,她短時間內就無法再給旭兒診脈。


 


遣了她出去後,我挖出了桂花釀。


 


醇香濃厚的桂香中,被我摻了寒涼之物。


 


美酒佳餚,兩人在懷。


 


沈雲楓果然上當,痛飲一壺。


 


外加燒足了的暖爐,和密不透風的環境。


 


他果然一氧化碳中毒。


 


到天亮時,我才進屋,裝作睡醒的樣子,為他請來大夫。


 


果然,大夫以為他是受涼。


 


一副副猛藥下去,他感覺更有力了。


 


實際上,他早就內裡虧空。


 


時機已到。


 


我以自身為餌,哄他尋樂。


 


我想,一次不成便來兩次。


 


大不了多喝幾碗水銀湯。


 


幸好,上天幫我。


 


一次即成。


 


18


 


我露出贊許的目光。


 


她真的很聰明。


 


若是男兒,隻怕比她祖父的成就還要高。


 


做這一切之前,我便做好了被發現的準備。


 


福禍相依,總要付出些代價的。


 


她問我:「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他對你如此用心。」


 


「你們,本可以成為神仙眷侶。」


 


我挑眉,反問回去:「聽聞三皇子喜歡你,欲納你為貴妾。」


 


「如此良配,你為什麼要拒婚?」


 


她支支吾吾半天,「他已有正妻,還有無數侍妾通房,我才不想待在後院一輩子跟人爭。」


 


我笑:「看啊,別人覺得好的東西,自己未必覺得好。」


 


她若有所思點頭,重新抬起頭看我:


 


「你是我在這裡, 見過最不一樣的女子。」


 


或許吧。


 


我問申溪,要不要帶我去見官。


 


不去的話, 我要午睡了。


 


她哼了一聲,轉身就走。


 


我以為她再不會來了。


 


過了三日, 她又像沒事人一樣來給旭兒診脈。


 


隻是這次,診金翻了個倍。


 


我關起門,安心做起了寡居富婆。


 


有了申溪的照看,旭兒茁壯健康的長大了。


 


後來太子登基,崔氏更上一層樓。


 


爹爹急流勇退,致仕前扶了旭兒一把。


 


沈氏的榮耀又得以延續。


 


申溪還是沒有進太醫院。


 


甚至連名氣,也隻限於後宅之中。


 


她還是嫁給了三皇子。


 


三皇子的母妃是容妃, 母家強盛。


 


見自己兒子對一介小小醫女痴心不改。


 


便直接將轎子放在了申府門口。


 


若申溪不進轎,申氏隻怕會吃不了兜著走。


 


她很靈活。


 


沒有自怨自艾, 反而混的如魚得水。


 


風頭竟然隱隱蓋過了三皇子妃。


 


不僅如此, 三皇子還允許她自由出入府內。


 


她隔三岔五便來找我說話。


 


成了一眾貴女羨慕的對象。


 


有時候闲聊,我問她為什麼不生個孩子傍身。


 


她神色一頓, 莫測道;「現在我還真有點理解你了。」


 


我笑笑不答話。


 


未曾想, 沒過多久。


 


三皇子竟然暴斃了。


 


連最經驗老到的太醫都查不出真相。


 


最後隻能說是S於痼疾。


 


幸而三皇子妃生下了孩子。


 


她的醫術,又有了用武之地。


 


旭兒大了, 娶了崔氏我三叔的女兒, 青玉。


 


青玉性子溫婉, 進門後很快懷了孕。


 


又做主為旭兒納了兩房妾室。


 


旭兒欣然接受, 享盡齊人之福。


 


我年紀大了, 很多事情想不起來了。


 


就連沈雲楓和孟嵐的面孔。


 


也在我腦海中逐漸模糊, 消失成一個點。


 


我偶爾像旭兒說起。


 


百年以後不與沈雲楓合葬。


 


給我單獨闢一塊地出來即可。


 


他放下筷子, 眉頭皺在一起:


 


「您嫁進沈氏,生是沈氏的人,S是沈氏的鬼。」


 


「若不與父親合葬,豈不是顯得我這個兒子不孝順。」


 


我啞然。


 


再不想與他多說什麼。


 


可沈雲楓與漁家女的故事太過轟烈。


 


「(下」可在男權面前,我就如一根漂泊的蘆葦。


 


可以輕易被折斷。


 


申溪也變成了小老太,喜歡來找我一起曬太陽。


 


有時候說著說著,她就開始胡言亂語。


 


她說海的那邊有個國度。


 


那裡沒有什麼皇上皇後,所謂的政府, 都是為人民服務。


 


在那裡, 女子也可以當官,可以做任何法律之內允許的事情。


 


女子與男人一樣,都是平等的。


 


一個男人, 隻能娶一個妻子。


 


沒有什麼通房侍妾一說。


 


我驚訝:「那可以不嫁人嗎?」


 


她哂笑:「何止可以,若過的不好, 還能離婚呢。」


 


「別覺得不嫁人是件大事。」


 


「在那邊,不結婚, 不生孩子的人比比皆是。」


 


我驚訝得簡直合不攏嘴。


 


她見狀, 捂嘴偷笑:


 


「那邊的人整天隻顧著搞錢,沒空談什麼狗屁愛情。」


 


太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申溪還在侃侃而談。


 


不一會兒, 我睡著了。


 


恍然間, 我呢喃問申溪:「那地方可有名字?」


 


申溪說,那裡叫華夏,人們都叫她——


 


中國。


 


我咂咂嘴, 咀嚼一遍。


 


好,我記住了。


 


若真有這個地方。


 


下輩子,請讓我投胎到這裡。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