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不不。」

 

我連連擺手。

 

雖然很想說不可能有人會討厭妹寶。

 

但是一想到她能聽見我的心聲。

就趕緊拼S止住這個念頭。

 

下一秒，就見她彎了彎唇角。

 

又硬生生被壓了下去。

 

啊。

 

還是被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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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直作弊。

 

我跨下臉。

 

「我知師姐對我並無意。」

 

她道。

 

面色無波。

 

我喉嚨有些發堵。

 

你知道什麼！你知道……

 

「隻是，我還把師姐當做至親之人。」

 

「希望師姐……」

 

「不要再躲著我了。」

 

夜色下。

 

少女眼神清凌凌地。

 

我……

 

我縮回房間裡去了。

 

46

 

真沒出息。

 

我自我唾棄。

 

屋外的人又出遠門了。

 

這一次，很久很久。

 

回來時，我站在院門口。

 

與開門的少女打了正著。

 

許幼嬋愣了一下。

 

形容疲憊。

 

眼卻一下亮起。

 

周身環繞著某種氣息。

 

我窺見她頰邊細小傷口中翻湧著什麼。

 

不待我細看。

 

她先垂下了頭。

 

相對無言。

 

我的心髒處傳來細微的疼痛。

 

47

 

她隻待半天。

 

便要離開。

 

房門被敲響。

 

我沒吱聲。

 

許幼嬋站在門邊，聲音很平靜：

 

「師姐。」

 

「我要出一趟遠門，可能要很久才回來。」

 

「你……」

 

「你能不能……等我回來？」

 

她從前從來不和我說這種話。

 

要我等她回來。

 

心頭迅速地閃過什麼。

 

卻快到讓我抓不住。

 

我忽然有種莫名的慌亂。

 

「好。」

 

我開口：

 

「我等你回來。」

 

為什麼……

 

心髒跳得這麼快？

 

48

 

第二天醒來時她已經走了。

 

院中又隻剩下我一個人。

 

我像往常那樣過著平靜的米蟲生活。

 

一連好幾天。

 

有哪裡，不太對勁。

 

這種怪異感隨著時間的推移愈發明顯。

 

直到我發現——

 

禁制……松動了？

 

我有些不可置信地去推那間院門。

 

紅光閃爍了一下。

 

隨即像是接觸不良的燈泡般。

 

禁制的強弱與施束人的狀態也多少有些聯系。

 

我開始解禁。

 

我自打穿進來之後就不學無術。

 

但還是多多少少有些肌肉記憶。

 

哪怕是憑借著我現在有些不夠看的修為和知識。

 

在耗費了半天心神之後。

 

禁制解開了。

 

門被打開。

 

我有些楞楞地看著推門的手。

 

這麼……容易嗎？

 

系統：

 

「我覺得……還是不要出去了。」

 

「你現在還是罪人身份，保不齊被他們發現了會怎麼樣。」

 

「再說……許幼嬋不是讓你等她回來嗎？」

 

「你就安安心心地等吧，等她回來，和她道別……」

 

「就回家。」

 

我抿了抿唇。

 

心中的不安卻逐步擴大。

 

「我出去看一眼……確定一下外面……」

 

我想說確定一下現在走到那個劇情了。

 

可是我想了又想。

 

卻再也沒有關於這本書後半部分的任何記憶了。

 

不對勁。

 

49

 

我不會御劍。

 

隻能步行。

 

山中小道很漫長。

 

我走了很久，也沒見到一個人。

 

林間浮起稀薄的霧氣。

 

一切安靜到讓人有些不安。

 

我急於找到人的蹤跡，在道上小跑起來。

 

跑了不知多久，氣喘籲籲。

 

終於看見兩三個人影。

 

負劍而立。

 

我停住腳步。

 

「現在是什麼情況了？」

 

弟子搖搖頭。

 

「魔界有備而來，起兵直攻霧月城，如今形勢嚴峻。」

 

「怎麼會忽然起兵呢？」

 

起兵？

 

我有些訝異。

 

陌生又熟悉的詞語。

 

「誰？」

 

有人敏銳地察覺到我的聲息。

 

再抬眼時，一柄劍已經橫在我脖頸上。

 

神情緊繃的弟子在見到我時卻松懈了些：

 

「不是魔族。」

 

「估計是趁著最近修真界大亂，看守有些松懈了，就從牢裡逃出來了。」

 

弟子冷著臉：

 

「你把她帶回去。」

 

另一名弟子伸手，很輕易地將我的手扭在身後。

 

我吃痛。

 

卻沒掙扎。

 

「魔界起兵？外面現在……」

 

絲絲縷縷的線索。

 

卻快到讓我抓不住。

 

我迫切地想知道現在的情況。

 

弟子卻睨我一眼：

 

「秋瓷，我們沒空管你。」

 

「天下大亂，你修為低下，還是好好待在牢裡吧。」

 

「真逃出去了，隻怕你還不知道要怎樣S的。」

 

「你若還有良知。」

 

「便在牢裡為幼嬋師妹祈福。」

 

「祈禱她能順利斬下魔君首級。」

 

我怔住。

 

喃喃重復：「魔君……起兵……天下大亂……魔君……」

 

頭像是要開裂似地。

 

他的嘴一張一合：

 

「若非幼嬋師妹大義，願舍身封印魔族聖器，又以此為介，前去斬S魔……」

 

聖器？

 

我愣住。

 

想起她離開的那天。

 

我曾隔門偷看。

 

月色如銀。

 

少女坐在臺階之上。

 

閉眼，有些疲倦地靠在門邊。

 

青黑的眼圈在月光掩映之下仍舊明顯。

 

絲絲縷縷的黑氣外溢。

 

哪怕休憩，仍舊眉間緊鎖。

 

我推開了一點點門，從縫裡伸出手，想撫平她眉間溝壑。

 

隻是瞬間。

 

細微的響動驚醒了她。

 

許幼嬋睜開眼。

 

我連忙將門關上。

 

卻措不及防，還是對上了她含笑的眼。

 

「師姐。」

 

她的聲音很輕。

 

如同夢囈。

 

我應了聲。

 

她說：

 

「你睡吧。」

 

「我明天一早就走。」

 

「嗯。」

 

「你不要送我。」

 

「嗯。」

 

「師姐。」

 

「嗯。」

 

她笑了笑。

 

說：

 

「晚安。」

 

我說：

 

「晚安。」

 

那樣的平靜。

 

我卻沒能看出。

 

她身體裡還封印著魔器。

 

心魔反復發作，魔氣不斷侵蝕。

 

連覺也睡不安穩。

 

疼。

 

胸口，好疼。

 

我抓住心髒處的衣襟。

 

冷汗涔涔。

 

我忘了很重要的事情。

 

這段一定是個很重要很重要的情節。

 

可是不斷運轉的腦細胞卻始終一無所獲。

 

像是被包裹在一張大網裡，拼命掙扎，卻仍舊被捂住口鼻到漸漸窒息的絕望。

 

「不要想了。」

 

系統說：

 

「不要想了。」

 

「秋瓷。」

 

「住嘴！」

 

我大喊。

 

身旁的弟子嚇了一大跳。

 

回神時伸手狠狠地朝我揮出一掌。

 

「秋瓷！躲……」

 

勁風撲到我身上。

 

將我狠狠地撞到一顆樹上。

 

痛。

 

好痛。

 

我吐出一口血，軟軟綿綿地摔在地上。

 

額頭抵在大地上。

 

卻是快要裂開般的疼。

 

弦將崩斷的一瞬間，大量的片段文字湧入腦袋。

 

「大戰開始的最後一天晚上……氣氛有些凝固……站出來說……有人哭了……許幼嬋站在樹下，魔氣不斷地侵蝕她的身體……」

 

「她回頭，看見晏青山一直在看她……男人素來冷淡的臉因為眼淚而變得有了幾分生氣……」

 

「他說：『對不起……讓你一個人抗下這麼多……你本來……』……許幼嬋……」

 

「血……好多血……一劍貫穿心髒……昨天還在開玩笑說贏了就……下一秒……失去了聲息……屍山血海……」

 

「魔尊出現了……許幼嬋提劍，體內封印的魔氣將她的丹田攪得天翻地覆……痛……好累啊……『你贏不了我的……修真界的重擔全部壓在一個小女娃身上……真是可笑』」

 

「……左手，斷了……累贅……」

 

「血流進眼睛裡了……看不清……好痛啊，好想休息……贏不了的，盡力了……放棄……可她的身後，是無數個沒有法力、脆弱而無辜的凡人……」

 

「……衝上來……纏鬥……被一掌揮退……好多血……果然，把修真界最後的希望放在一個小孩身上，還是太勉強了嗎……倒下了……這是、結局嗎？」

 

「掙扎……不要！……站、站起來了？……晨光熹微，屍橫遍野的地上，少女掙扎著支起身子……『也算天縱奇才……可惜……那就……最後一擊』……擋下了……」

 

「少女的眼中滿是堅定，和一往無前的決絕……太阿劍譜的最後一式！……她做到了……魔尊……倒下了……沒有聲息……」

 

「好安靜……贏了嗎？……」

 

「光……被擊中……」

 

「沒有。」

 

沒有。

 

沒有。

 

「你騙我。」

 

我說。

 

「你騙我。」

 

我不會忘記我曾經翻看過無數次的小說。

 

也不會忘記無數次咒罵過爛尾的作者。

 

忘記在夜裡無數次為她流過的眼淚。

 

忘記那些深夜的長評。

 

忘記她的S亡。

 

為了天下，為了同伴，為了素不相識的人，為了……

 

這是她的結局。

 

僅僅是一個偷襲的魔將。

 

體內的魔氣瞬間爆發，吞噬。

 

壓制不住魔器。

 

放任它再次現世。

 

隻會再次導致今天的災難。

 

所以她選擇了自爆。

 

經脈逆行，真氣撕裂五髒六腑。

 

皮肉寸寸瓦解的時候。

 

很痛吧。

 

光是想一下。

 

就要掉眼淚。

 

我說：

 

「我要去找她。」

 

「不可以！」

 

系統急切地打斷我：「你去幫不了她……這是她的命……」

 

「她是主角，為天下而S就是她的歸宿。」

 

「你不是要回家嗎？」

 

「秋辭。」

 

「如果影響到重大劇情的話，你會受到很重的懲罰！不僅拿不到獎勵，而且還……」

 

「還什麼？」

 

我問。

 

「還……我也不知道，因為沒有人這麼做過。可能會殘疾，或者霉運纏身，可能什麼也沒發生，可能痛覺會提升千百倍，也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我擦去嘴角的血，從地上起身，重復：

 

「我要去找她。」

 

弟子見我起來：

 

「好了，帶她回牢裡。」

 

「你也別想逃了……」

 

儲物戒一閃。

 

手中赫然出現了一條鞭子。

 

我甩手，一鞭將三人捆在一起。

 

捆仙索。

 

許幼嬋留給我的法寶之一。

 

弟子罵罵咧咧。

 

卻怎麼也掙脫不開。

 

我沒理他們。

 

從儲物戒裡又翻出太虛浮光梭。

 

直接踏上去。

 

三人被遠遠甩在身後。

 

聲旁雲霧飛速掠過。

 

朝著魔氣最盛的地方去。

 

 

 

所過之處。

 

生靈塗炭。

 

哀嚎遍野。

 

我沒辦法停留。

 

隻能祈求快一點，再快一點。

 

「你現在去也來不及了，他們已經打起來了。」

 

「秋辭。」

 

「理智一點。」

 

「我鎖住你的記憶是為了你好，我知道你肯定會衝動……」

 

「你不想回家了嗎？」

 

「許幼嬋、隻是書裡的人而已……再說，也不一定是真的S了，作者最後不是被罵到改結局了嗎？」

 

「開放性結局，說不定再過個千萬年，她又復活了呢？」

 

「……」

 

我沒說話。

 

機器人沉默了一會兒。

 

「秋辭。」

 

它說：

 

「算我求你了，好嗎？」

 

「不要去……求你了……」

 

「她不是書裡的人。」

 

我說。

 

「她是我喜歡了十幾年的女主角，是我看著長大的小師妹，是遇到危險時會擋在我面前的保護者……」

 

是見我時會臉紅、情竇初開的少女。

 

是會因為害怕我的討厭而驚惶恐懼。

 

會笑，會哭，臉頰柔軟，血液溫熱。

 

「是活生生的、就在我身邊的人。」

 

我閉眼。

 

至少。

 

我不想讓她做高臺上被供奉卻無生息的神女像。

 

我隻想她能活著。

 

哪怕……

 

我再也不能陪在她身邊。

 

50

 

太虛浮光梭的法力耗盡了。

 

我跌落在一片樹林裡。

 

落下時鋒利的樹枝刮破衣服，傷口血肉撕裂。

 

腳崴了。

 

我踉跄著起身，跌跌撞撞地向前跑。

 

魔氣越來越濃了。

 

跑。

 

我隻有一個念頭。

 

快一點，去她身邊。

 

我在林間飛速穿梭，腳步踉跄。

 

卻一刻也不敢停止。

 

我拼命地向前跑、向前跑。

 

愈發濃厚的魔氣如有實質，不斷刺激著修士的心神。

 

我咬牙。

 

拼命向前衝。

 

「停下！」

 

沒有路了。

 

是懸崖。

 

我堪堪停在懸崖邊。

 

腳尖的石子滾落，崖下霧氣魔氣彌漫。

 

修士五感清明。

 

哪怕離得很遠。

 

我也能看清崖下的樣子。

 

即使隔得這麼遠。

 

也有撲面而來的腥臭味。

 

修士與魔族的屍體散落一地。

 

許幼嬋。

 

——在那一瞬間。

 

我忽然明白系統說的「來不及」是什麼意思。

 

倘若我來的再早一點，或許就能夠避免一切。

 

可是。

 

來不及了。

 

躲藏的魔將伺機而動。

 

隻是趁著她惡戰過後分神的那一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