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下一隻棄犬

第2章

我:「……」


 


11


 


雖然我被趕出了家門。


 


但是我的學歷什麼都還在,找一個普通的工作還是可以的,不至於沒錢睡大街。


 


當然,因為水分是巨大的,所以也找不到什麼工資高的好工作。


 


月薪三千,剛剛夠活。


 


但是領導和同事都不錯,也能相處得來。


 


不知不覺,我在這裡也工作了快半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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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剛走進公司,就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勁。


 


坐到工位上之後,我問了一下同事,才知道。


 


換領導了。


 


有人把這個小公司給買下來了。


 


「長得很帥的一男的。」同事用氣音和我說,「聽說家裡背景很大的。」


 


「是嗎?」


 


我興致缺缺地附和了幾句,便低頭集中精神處理我的工作。


 


直到被叫進辦公室後,我才知道他們口中所說的那個成功人士,竟然是我的便宜二哥。


 


我淡漠地看著他。


 


霍景深。


 


12


 


在沒有和霍家決裂的時候,我有兩個哥哥。


 


父母想要一個女孩,在懷我的時候,又在外面認了一個幹女兒,開玩笑說,如果這一胎還是男孩,就把幹女兒當作親女兒養。


 


後來出了一些事情,霍雨婷被父母接進家裡。


 


她越卑怯,就襯得我越不講理。


 


我的示好全部被曲解成對她的敵意和陷害。


 


好幾次,我的二哥瞪著我說:「霍懷瑾,如果不是你的話,雨婷就是我的親妹妹。」


 


「為什麼我的妹妹會是你?」


 


剛開始的時候,我會傷心難過。


 


後來就麻木了,隻覺得好笑,心也偶爾會疼。


 


但是現在,我看著霍景深,心裡已經沒有半點波動了,就像看到一個陌生人一樣。


 


「霍懷瑾,鬧夠了沒有?」


 


霍景深的第一句話,就讓我覺得可笑。


 


我目光落在他的臉上。


 


霍景深臉色不是很好,眼底還有淡淡的青痕。


 


我已經很久沒有見他了。


 


上次見面,還是決裂的那一個晚上。


 


我嗓音平緩,回答:「霍總,如果你的眼睛和腦袋都沒有問題的話,應該是你們先和我斷絕關系的,我有自己的生活,你們又過來找我,是幾個意思?」


 


「那隻是給你一個教訓,爸媽都很關心你,等會兒跟我回家給他們服個軟。」


 


他揉了揉太陽穴,說。


 


「爸媽?我哪來的爸媽?那不是霍雨婷的嗎?」我故作詫異地眨眨眼睛,「我可是個孤兒,你別亂碰瓷。」


 


「霍懷瑾!」


 


霍景深揚起聲音。


 


他看起來很生氣,手指緊緊攥著鋼筆,但是我不知道他為什麼生氣。


 


分明是他們想讓霍雨婷當妹妹。


 


分明是他們趕我走的。


 


現在我走了,他們又找上門,讓我服軟,讓我回去。


 


世界上有比他們更莫名其妙的人嗎?


 


我想不明白。


 


也不願意繼續去想。


 


我懶得和他再掰扯,笑著對他比了個中指,轉身就走。


 


「霍懷瑾!你走出了這個門,就不要來上班了!」


 


鋼筆甩在了我的腳邊。


 


「那你等著勞動仲裁吧,傻逼!」


 


我撿回鋼筆,朝他的豬腦殼上丟。


 


13


 


那個公司不敢再僱我,同事看著我收拾東西,眼神裡都帶著同情。


 


我倒是無所謂。


 


多給了三個月的工資,足夠我支撐著找下一份工作了。


 


不知道為什麼,我分明已經決定把他們當作路人甲乙丙丁了,也不奢望他們能愛我了。


 


他們為什麼還是不放過我,不讓我好過呢?


 


就算不是親人,也不能就這樣變成仇人吧?


 


我真的是一個很差勁的人嗎?


 


我垂頭收拾著東西,覺得眼眶酸酸的。


 


我強忍著沒讓眼淚掉下來,胡亂把東西收拾完,拿起紙箱子就往外面走。


 


我沒有打車,是走著回去的。


 


等到樓下的時候,天已經暗了。


 


我沒有急著上去,而是四處觀察了一下。


 


很好,沒有人。


 


隨後,我將箱子放在一邊,找了一個角落蹲下。


 


忍了一路的眼淚這才哗啦啦地流下來。


 


腿又酸又疼,肚子也餓,還很生氣。


 


全世界不幸的事情好像都傾瀉在了我的身上。


 


哭得迷迷糊糊的時候,我突然聽見有人喊我名字。


 


「小姐……」


 


我一抬頭,發現是祁安。


 


他額頭上還有薄汗,應該是出來找我了。


 


「對不起,又讓你擔心了。」我說。


 


雖然我給他發消息,說可能會晚點回來。


 


但是這有點太晚了,我手機還沒電了,他打不通。


 


他肯定很擔心。


 


14


 


祁安搖了搖頭,也蹲下來,從兜裡掏出紙巾,珍視地,一點點把我臉上的淚水擦幹。


 


不知為什麼,剛止住的眼淚又流了下來。


 


我說話也語無倫次起來。


 


「怎麼每次我哭都讓你看到了。」


 


「那說明是上天讓我來給你擦眼淚的,小姐。」


 


「我是一個很讓人討厭的人嗎?他們都好討厭我。」


 


「不是,小姐是天底下最好的人。祁安最喜歡小姐,祁安隻喜歡小姐。」


 


直到被祁安攬入懷裡,我才終於放聲大哭。


 


自從開始被人誤會,指責。


 


我便養成了自己一個人掉眼淚的習慣。


 


我會躲在自己的房間裡,面無表情,悄無聲息地掉眼淚。


 


等哭完,自己哄好自己之後,我就會重新出去,就像穿著無形的盔甲一樣。


 


因為我知道,他們不會因為我的眼淚就心疼我。


 


但是世界上有了一個祁安。


 


他會在我掉眼淚的時候耐心地為我擦著眼淚。


 


此時此刻我才明白。


 


原來流眼淚也是被愛的特權。


 


我終於可以放聲大哭。


 


因為我也有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15


 


我又開始了窩在家裡當米蟲的生活。


 


反正錢還有,先休息一會兒再說。


 


但是祁安卻找到了工作,每天變成了他早出晚歸。


 


每次回來都帶著淡淡的血腥味。


 


即便如此,每天早上他都會做好飯。


 


他似乎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我旁敲側擊了幾次,都沒有問出來原因。


 


但是他開始給我錢了。


 


而且一次比一次多。


 


我心中有些不舒服,還隱隱有些擔憂。


 


「我可以自己賺錢的,你不要去幹什麼違法亂紀的事情。」


 


我這麼說。


 


青年隻是溫和地笑了笑,用不容我拒絕的力道把錢塞到了我的手裡,隨後說:「小姐,我承諾過的,我會努力賺錢的。您隻需要過自己想過的生活就好。」


 


我數了數,有一千塊。


 


我不知道一個獸人要怎麼才能在短短幾天時間賺夠一千塊錢。


 


我敢肯定,每一張都沾著血汗。


 


看著祁安略帶哀求的眼神,我垂眸,最後收了起來。


 


祁安這才慢慢綻出一個笑容。


 


「小姐開心了,我才會開心。」


 


16


 


但是,我真的會開心嗎?


 


換作之前,我巴不得祁安會賺錢,這樣也能給我分擔壓力。


 


可是現在,看著他越來越疲憊,身上的傷也越來越多。


 


我也變得痛苦。


 


我們之間沉默的時候越來越多了。


 


我不由自主地懷念起那個暴雨的夜晚,潮湿昏暗的房間裡,他那雙碧綠帶著水霧的眼睛。


 


世界即將末日,隻剩我們兩個人。


 


但人總是要經歷別離。


 


有理由的,沒有理由的。


 


比如上學,要好的同學就此分道揚鑣。


 


比如表妹,我的爸媽哥哥們讓我成為孤兒。


 


我塞進嘴裡的每一口飯,都像帶著雨水潮腥的氣味,苦澀冰冷。


 


「我也找到一個工作。」


 


我慢吞吞地說。


 


祁安夾菜的手一頓,抬頭看著我,片刻後才抿抿唇,笑道:「小姐,我賺的錢夠我們花了,您不用太拼命工作。」


 


「嗯,我知道。我隻是覺得悶在家裡太長時間,整個人都要發霉了。」我笑了笑,「找個工作解解悶。」


 


「好,小姐,記得把工作地址發到我的手機上,您下班我去接您。」


 


祁安說。


 


「那你呢,如果我擔心你,想接你呢?」


 


又是一陣沉默。


 


我無奈地笑了笑,抬手想揉揉他的腦袋。


 


他也下意識昂起頭。


 


但是我的手在空中停下了。


 


他困惑地眨眨眼睛。


 


我嘆了口氣,收回手:「我吃好了,先去上班了。你今天不用送我,我摸摸地方。」


 


青年嗓音有點沙啞,他還強撐起笑容。


 


「好。」


 


17


 


那一天,我並沒有去上班。


 


在咖啡館,我見到了我的哥哥。


 


他點了兩杯咖啡,我卻讓上一杯白開水。


 


「裴懷瑾,你本來不必這樣。你可以回家來,過曾經過的日子。」他比以前溫和了很多,「我們還認你這個家人的。」


 


「可是我不認了。」


 


我平淡地回答。


 


比起難過、生氣、歇斯底裡。


 


他們總會因為我的平淡而生氣。


 


我的哥哥把一沓照片丟到了我的眼前,說:「你以為你養的那隻獸人是什麼好東西嗎?把他當作家人?」


 


他和另外一個女生一起,說笑,逛街。


 


他們那麼登對。


 


那雙碧綠的眼睛深情地看著女生。


 


我沉默良久。


 


片刻後,我搖著頭嘆息:「霍景深,之前我隻是不喜歡你,現在我是討厭你。他隻是我養的獸人,我不會去幹涉他的感情和自由。」


 


「霍懷瑾,你真的有病。」


 


霍景深氣急敗壞地說。


 


我哼笑了一聲:「關你屁事,少管我,你們和我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


 


我站起身,就準備離開。


 


「那我們把霍雨婷趕走呢?」


 


我聽到霍景深那麼說。


 


我轉過頭,看到他深陷在沙發裡,神情多了幾分頹喪。


 


「你們的家事,和我沒關系。」


 


我回答。


 


18


 


我知道,祁安現在給我的錢已經遠比我買他的錢多了。


 


我應該放他自由。


 


但是我怕我會忍不住哭。


 


我還覺得有些難過,還有遺憾,我又一次失去放聲大哭的權利了。我合上電腦,看著霍景深又給我發的消息,知道那個女生已經有自己的愛人,而祁安幹的,是黑白兩道的活,打黑拳,賭命。


 


什麼都幹。


 


行走在刀尖上,可能下一秒就要沒命了。


 


我坐了很長時間,最後,從自己的存款裡面拿出錢,又交了一個月的房租,安靜地等待祁安回來。


 


他回來後,心情比之前好很多。


 


還喝了一些酒。


 


嘰嘰喳喳和我說未來。


 


「再過幾天,小姐,我就能升職了。」這麼說著,他抿著唇羞怯地笑了,又輕聲說,「我會讓您過您想過的日子的。」


 


「傻子。」我語氣中帶著嘆息,卻在他有些失落的眼神中俯身,將吻烙在了他的額頭上。


 


青年瞳孔地震,耳朵和尾巴不自覺地出現,不安地拍打著地面。


 


我捏著他沒有立耳的灰色左耳,似笑非笑。


 


「小狗這麼聽話,我決定要給小狗一些獎勵。」


 


19


 


等他睡著之後,我把他的契約書放到了桌子上,連帶著他給我的錢一起,隨後,我輕輕地帶上門,離開這裡。


 


如果是為了我,我不願意他這麼做。


 


自願放棄自由,將我的镣銬戴在他的脖頸處。


 


畢竟,我隻是花了七千塊錢。


 


我買了火車票,決定離開這個隻給我帶來悲傷的城市。


 


丟掉手機卡,換了一個身份,重新開始。


 


我又成為一個普通的上班族,混跡在洶湧的人群之中。


 


沒有家人,沒有家。


 


我看著電視裡,霍家在找他們的女兒。


 


但是連一張照片都沒有。


 


隻有肖像畫。


 


有網友在下面冷笑:【早幹什麼去了。】


 


【他們家女兒不是那個叫霍雨婷的嗎?】


 


【那是他們家的養女。】


 


【也就是說,為了個養女把親女兒趕走了?】


 


【親女兒寧願自己流浪都不願意回家,足以見這一家人多傻逼了。】


 


【這種行為,可真是逆天。】


 


因此,霍家公司的股價降低了不少。


 


霍家的賬號總會耐心回復每一條回答。


 


【我家女兒叫霍懷瑾,家裡人都很想念她。我們做了很多錯事,希望她能回來,還有好長的時間一一彌補。】


 


【房間一直給她留著,我們也一直沒有放棄尋找。】


 


20


 


我看到了家門口蜷縮的青年。


 


衣衫褴褸,渾身是傷。


 


但是他卻睡得很沉,尾巴不自覺地慢慢拍打著地面。


 


我站在那裡看了他很長時間, 最後才蹲下來, 戳了戳他的臉頰。


 


祁安猛地驚醒,隨後怔怔地看著我。


 


「……小姐。」


 


他伸臂想要抱我, 卻又訥訥地收回, 眼皮微垂,便落下淚。


 


這是我第一次見他悲傷而痛苦的淚水。


 


他的手臂多了好多傷痕。


 


祁安注意到了我的目光,連忙用衣袖把那些傷痕都遮住。


 


我嘆了口氣, 將門打開:「進來吧。」


 


現在好了,成和我做飯了。


 


「(「」我將一杯熱水放在了他的前面。


 


「我喜歡瀕S的感覺,我會呆呆地看著房門,等著你推門進來, 焦急地抱著我,拯救我。」


 


「小姐,我是您的狗。您可以S了我, 但不能不要我。」


 


「小狗賺了好多好多錢,小狗還有好多好多愛。」


 


他用顫抖而冰涼的手,將契約書S命地重新塞回我的懷裡。


 


我沉默良久,隨後說:「我已經學會做飯了,做得還不錯。」


 


看著他面色越發慘白,我垂眸, 端詳著那一紙契約書。


 


隨後,在他的目光下,把契約書撕碎。


 


「從我離開的時候,你就已經自由了,祁安。」


 


碧綠的眼眸裡溢滿了痛苦,祁安努力壓制住喉嚨裡的嗚咽聲:「我知道的小姐,我不應該來打擾您的生活……」


 


他開始對自己進行討伐。


 


隻要是我所討厭的, 他絕對也不愛惜,哪怕是他自己。


 


我卻伸出雙臂,將他拉入了懷裡。


 


今天是一個好天氣,我卻突然想到了曾經那個暴雨的夜晚。


 


於是,我說:「所以,自由人, 當然要談一個自由的戀愛。你, 和我。」


 


21


 


「做噩夢了嗎?」


 


我聽到祁安小聲地嘀咕,緊接著溫熱的指尖輕輕在我的眉心打轉, 另外一隻手熨在我的小腹處。


 


原來我夢到了之前,與祁安剛剛重逢的日子。


 


小狗搖著尾巴,忠誠, 眼裡溢滿了愛。


 


我半睜開眼皮, 揉了揉他的耳朵, 迷迷糊糊地說:「我愛你,祁安。」


 


青年愣了片刻, 翻身將我籠罩在他的身下, 激動地對我又咬又吻。


 


灼熱的淚落在我的臉上。


 


「再說一遍, 再說一遍好不好?」


 


就像每一次都讓我講當初在菜市場一眼看見他,把他買下來的故事時,其實我也在講一隻小狗在億萬人海中, 精確無誤地找尋到了我的故事。


 


於是,我耐心地用往後餘生,一遍一遍講述著——


 


「愛」這個故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