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錢紅霞送走一幹保姆，轉頭坐在沙發上揉著眉心，伸手狠狠戳在林思雨額頭上。

「蠢東西，我費了那麼多心思說服老東西接受你回家養胎，剛到家你就作天作地，巴不得被老東西送回醫院是不是！」

 

「媽！你是我媽，你怎麼這麼說我！」她扁扁嘴，委屈地想撒嬌，被錢紅霞一把推開。

 

「你蠢，我怎麼不能說你？」

 

「但凡你長點腦子，就知道你女兒在這個家裡受寵，你該多捧著點，討好點，讓她喜歡上你，利用她在這個家裡站穩腳跟。」

 

說這話時，錢紅霞並不避諱，她根本沒把我這個六歲的孩子放在眼裡，相反，她還拿我當教學工具。

 

她一定是川劇非遺傳承人，不然很難解釋為什麼她變臉比翻書還快。

 

「乖澄澄過來，外婆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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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朝我招招手，抱著我坐在腿上。

 

「乖澄澄，今天媽媽是因為太想你了，所以沒控制住情緒，媽媽不是討厭你，隻是太久沒和你在一起了。」

 

「以後多和媽媽在一起，和媽媽培養感情，好不好呀？」

 

她拿出果汁軟糖塞我嘴裡，又說了好一通大道理。

 

我要真是個六歲孩子，說不準真讓她忽悠了過去。

 

比起林思雨，這才是真正的幕後黑手，她在我S後害S了我母親，更是輕而易舉幫林思雨抹去了檔案上的汙點。

 

她人生最大的失敗，就是有林思雨這麼一個愚蠢的女兒。

 

見我不哭不鬧地點頭，她松了一口氣，變臉似的又狠罵林思雨。

 

「以後多哄著點這個小的，把她哄好了，讓她幫你爭寵，你們兩個人哭一場，裝裝樣子，還怕扳不倒老東西？」

 

「你給我老實一點，幾十歲的人了，別跟高中時候一樣給我惹事，知不知道就是你高中時候惹事，我到現在連個名分都沒撈到？」

 

聽到這話，林思雨渾身一抖。

 

「媽……我……我知道了。」

 

呵，S人兇手什麼都知道，她隻是心安理得地不覺得自己有錯罷了！

 

13

 

林思雨雖然愚蠢，但她知道一句話。

 

識時務者為俊傑。

 

當然，她隻識她親媽，還有比她更高階層人的實務，她靠他媽逃過法律制裁，所以對她媽的話深信不疑。

 

她媽讓她先討好穩住我，然後生一個兒子穩定地位，之後她媽再利用她的地位逼宮翻身，實現母女二人雙雙通過婚姻翻身，少走三十年彎路。

 

她就真的這麼做了，哪怕再厭惡我，她也忍著眼中的惡心，裝出一副對我好的樣子。

 

演戲嘛，誰不會呀。

 

她裝慈母，我就裝孝女，假裝被她打動了，慢慢和她親近。

 

就在我生日那天，奶奶和便宜爹給我準備了一個盛大的生日會。

 

我被簇擁著，小公主一樣，在市中心的復式樓享受眾人的吹捧。

 

蛋糕的奶香味在空氣中蔓延，代表了甜蜜和幸福。

 

林思雨臉上露出滿意的笑，笑得肆意又暢快，好像馬上就能翻身，山雞變鳳凰。

 

山雞變鳳凰的前提是自己修煉，不是踩著別人的命啊。

 

我笑著喊了一聲媽媽，然後當著眾人的面吧嗒吧嗒跑到她面前，趴在她懷裡，無限依戀。

 

她大著肚子，頭一回揚眉吐氣，高高揚起下巴，享受身邊貴婦們的吹捧。

 

「讓你們見笑了，這孩子就是黏我。」

 

貴婦們明明之前還在小聲議論，說她上位的手段上不得臺面，六年見不到親女兒，要不是挺著肚子，這輩子都要被關在精神病院。

 

現在卻一個個言不由衷的跟著一起誇獎附和。

 

「诶呀，母女連心，真羨慕江太太有這麼黏人的女兒，我家女兒見了蛋糕都不要我了。」

 

「我家小子也是，看到奧特曼走不動路，哪兒還管她親媽我呀。」

 

林思雨享受眾人的吹捧，笑得合不攏嘴。

 

「這就是緣分吧，我和這孩子有緣。」

 

是啊，孽緣。

 

我當著所有人的面對她笑。

 

「媽媽，校園霸凌是什麼呀？」

 

她一怔，臉上閃過一絲慌亂，為了維持她貴婦的體面，她趕忙蹲下身。

 

「寶寶，這話是誰教給你的呀。」

 

我眨巴眨巴眼，天真無邪。

 

「是一個阿姨讓我問問你的。」

 

她陰沉下臉，「讓你們見笑了，男人嘛，總會在外面有些鶯鶯燕燕倒貼，生意場上的事，避免不了的啦。」

 

周圍的貴婦都跟著打哈哈，私底下少不了要腹誹她好日子要到頭了。

 

「媽媽，那個阿姨讓我問你，S人是什麼感覺？」

 

冷不丁的一句話，讓全場靜默。

 

要不是眾目睽睽之下，林思雨都快維持不住臉上的笑，「這話，是誰告訴你的？」

 

「是誰！」

 

我裝出被嚇到的樣子，哭得撕心裂肺。

 

大庭廣眾之下，林思雨為了豪門富太太的人設，不得不蹲下身哄我。

 

「寶貝乖，媽媽沒有討厭你，寶貝不哭哈。」

 

我點點頭，附到她耳邊，用隻有我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低聲笑道。

 

「林思雨，煙頭燙人好玩嗎？」

 

「在你胸口咬的疤，真是和煙頭燙的疤一樣呢。」

 

她像是活見了鬼，一把把我推開。

 

我裝作嚇壞的樣子，慌忙往前抓，正好抓著她和我一起向後倒。

 

我早就計算好了角度，此刻就站在樓梯口。

 

無論是在監控還是在眾人眼裡，都是林思雨突發失心瘋，把我從樓上推了下去，而我因為害怕，不得已抓住她這個救命稻草。

 

從樓梯滾下的感覺不好受，很疼。

 

但我還是強迫自己保持清醒，一定穩穩地壓在林思雨的肚子上。

 

這塊保命牌，我可不會幫你留。

 

鮮血在林思雨身下綻開。

 

和我當初一樣，綻開了血花。

 

她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打我，掐我脖子。

 

我調整好表情，在江歧趕到的瞬間哽咽掙扎哭訴：「媽媽，不要S我——」

 

剩下的話不用說了。

 

江歧把我抱了起來，沒有多看林思雨一眼。

 

她像S狗一樣趴在地上，單手抓住江歧的褲腳祈求。

 

「江歧，救救我，救救我們的孩子。」

 

江歧滿臉厭惡，抱著我轉身就走。

 

我怎麼會讓好戲就在此時落幕呢。

 

我渾身青紫，奄奄一息在江歧懷裡抬頭，捏著他的衣角，可憐巴巴。

 

「爸爸，救救媽媽吧，求求你了，澄澄不疼的。」

 

林思雨聽了這話目眦欲裂。

 

江歧越發厭惡她仇恨自己親骨血的嘴臉。

 

「你該慶幸，有澄澄這麼乖的孩子，不然我真的寧願你疼S。」

 

14

 

我不會讓林思雨S，我要她餘生的每一天，都像是活在無間地獄裡。

 

所以我告訴江歧。

 

「爸爸，你不要怪媽媽，媽媽不是故意的。」

 

「那天我聽到外婆跟媽媽說，因為澄澄在，媽媽會被所有人當成神經病，連弟弟都會被當成神經病的孩子，很丟人。」

 

「外婆讓媽媽在生日和我說話，然後把澄澄丟下去，等弟弟沒有了就說是澄澄弄丟的弟弟。」

 

江歧的臉陰沉到可以滴水。

 

高傲如他，怎麼可能容忍自己被一個上不得臺面的情婦玩弄？

 

「爸爸你不要生氣，外婆說了，孩子以後都會有，爸爸，澄澄可以去S，爸爸不要生氣，爸爸和媽媽要好好的。」

 

邊說，我邊哭的哽咽。

 

「爸爸你不要拋棄媽媽，澄澄不怪媽媽要摔S澄澄，爸爸不要和媽媽離婚。」

 

說著我故意伸手掐自己。

 

「外婆說了，澄澄S了，爸爸媽媽就不會離婚，爸爸，澄澄現在就掐S自己。」

 

他嚇壞了，趕忙扯開我的手，把我摟在懷裡。

 

「乖澄澄，爸爸不離婚，你不要掐自己。」

 

「澄澄是爸爸的小公主，爸爸舍不得澄澄。」

 

「澄澄要媽媽，爸爸就不離婚。」

 

他抱著我安慰。

 

「但是媽媽會傷害澄澄，爸爸不想讓澄澄受傷，以後澄澄可以看媽媽，但是不跟媽媽住一起，可以嗎？」

 

我乖順地伏在他懷中，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角落勾起唇角。

 

「好，不離婚，好。」

 

15

 

二十年一晃而過，對成長來說，二十年就像一瞬間。

 

可對囚禁來說，但足以把一個正常人變成瘋子。

 

我穿著得體，用法語溫溫柔柔地和往來或是金發碧眼，或是黑棕皮膚的護士打招呼。

 

「江大小姐，您今年又來看母親了？」

 

「是呀，我來看看媽媽。」

 

我報以溫柔的微笑，捧著一束曾經我最愛的香水百合走到接待室，隔著玻璃朝林思雨打招呼。

 

「媽媽，又見面了。」

 

我的二十年在父親的關愛下成長，想學畫畫就請最好的老師一對一培訓，想出國就去最好的藝術院校。

 

我自由地呼吸空氣，在陽光下，在草地上奔跑，看遍大河山川，看遍世界各地，相機裡記下了我和江歧走過的每一個角落，我在父愛下成長，長成了所有人羨慕的樣子。

 

林思雨的二十年在精神病院裡，形容枯槁，每一分每一秒都受著心理上的折磨。

 

她是個正常人，精神上沒有問題。

 

可沒有人會信啊。

 

畢竟，一個連親女兒都要害S的人，一個曾經在小時候就想掐S親女兒的人，又怎麼可能不是瘋子？

 

一個正常人在精神病院裡關二十年，不S也脫層皮。

 

她頭發花白，臉上滿是黃斑和皺紋，看起來比奶奶還要蒼老，一雙眼渾濁得像臭水溝。

 

唯有見到我手裡的香水百合，臭水溝裡終於掀起波瀾。

 

「你……你……」

 

她指著我說不出話。

 

我笑著朝她勾起嘴角。

 

「媽……不，林思雨，二十年的囚禁生活，不好過吧。」

 

我不用擔心談話外泄，這家精神病院有良好的隱私保護措施，不會監聽。

 

隔著玻璃，她陰沉沉盯著我。

 

我笑得更燦爛。

 

「外婆……不，錢紅霞五年前就S了，不用指望她救你出去哦。」

 

「她是情婦，人家正房有點背景，僱人在高速公路上把她撞S了，為了不被發現，司機還把她切成了薄片，肉喂了豬，骨頭打成渣滓，衝進化糞池了。」

 

「嘖嘖嘖，真可憐啊。」

 

我一邊說一邊笑。

 

「你不會還等著錢紅霞來救你吧。」

 

她衝上前，咚地撞在玻璃上，阿巴阿巴的發出音節。

 

十年前，在一大把歐元的授意下，她被關在黑暗的房間裡長達半年, 隻有一扇小窗會在送飯機器人配送飯食時打開幾分鍾。

 

半年的黑暗環境和無人交流，她患上了失語症，此刻跟啞巴沒有區別。

 

我朝她晃了晃手指。

 

「不過你放心，我怎麼會讓我的外婆蒙受不白之冤呢？」

 

「有我們江家運作, 那個保護傘被掃黑除惡專項小組打下來了, 那個正房被判了S刑, 也算是給外婆償命了，順便——」

 

「翻出了當年的舊案。」

 

「我母親，被你母親碎屍，埋進橋梁地基的大案。」

 

她陡然睜大雙眼，阿巴阿巴地用頭撞玻璃。

 

我阻攔了想進來的工作人員，繼續同她說這些好消息。

 

「當年你是怎麼利用保護傘, 在害了一條人命的情況下逃出生天，也被調查了出來，成了社會版面的頭條。」

 

「我，孫紫妍受的不白之冤，也沉冤昭雪了。」

 

「你說，今天是不是一個高興的日子？」

 

她的指甲扣在玻璃上，劃拉出一陣讓人牙酸的聲音，阿巴阿巴的無聲咒罵。

 

明明和多年前一樣，還是那個囂張，歇斯底裡的表情，可我現在一點也不怕了。

 

我在玻璃上哈氣, 用中文寫下一行字。

 

「林思雨S人兇手, 受害者孫紫研永不原諒。」

 

哈，看看，原來霸凌者也怕S啊。

 

「「眼」我轉過身，不再看她。

 

「林思雨, 你該慶幸我讓你瘋了, 讓你被關進這裡, 我這樣的孝女, 自然會好好孝敬你這位給了我生命的『母親』啊。」

 

「你可千萬要活得再久一點。」

 

「隻有活著，我才能讓你看著自己看不起的孫紫研光芒萬丈, 而你隻能在陰溝裡，活在無間地獄裡。」

 

大門合上的瞬間，我在門縫裡祝福她。

 

「媽, 你一定要長命百歲，萬年富貴。」

 

尾聲。

 

我結婚那天，收到一封法語郵件。

 

我的這位『母親』, 用磨得鋒利的牙刷刺穿了喉嚨，還好我給的錢夠多, 把她救了回來。

 

隻不過, 她真的成了啞巴。

 

我告訴精神病院, 把她轉去最高保護閨閣的病房，用束縛繩捆在床上，讓她無法再傷害自己, 吃喝拉撒插管就是。

 

「我要我媽活著，長命百歲，萬年富貴。」

 

電話那頭的院長用蹩腳的中文誇我孝順。

 

掛了電話，香水百合擺在墓碑前。

 

我伸手輕撫這個沒有照片, 隻留下媽媽名字的衣冠冢。

 

眼淚落在墓碑上。

 

「媽，我多希望你長命百歲，萬年富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