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穗
第2章
那時的他,看見我做活的粗糙的手,都會面露心疼,甚至拿買書的錢給我買舒痕膏。
看我繡荷包又會耍小性子,說他可以不在乎荷包,但我隻能給他一人繡香囊。
每日從地裡或者山上回來,他都會站在門前反復踱步,等著我到家。
睡前都要用力地吻我,將我融進他的體內。
生病的時候特別像個小孩子,總是拉著我的手,嘴裡念叨著我的名字。
曾經的情愛時光終是錯付,那些記憶在如今就像是一把把鋒利的刀子,不斷地刺向我的心髒,將我的心搗得七零八碎。
有時,我也不明白,我究竟是靠著這些記憶活著,還是被這些記憶折磨得想S。
柳知青,既已負我,又何必要來反反復復,零零碎碎地折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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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念及此,我的心仍是一陣陣的痛。
我恨他,可我又無法徹底放下他。
偏偏肚子裡還有一個牽掛,孩子已經要四個月了。
為了孩子,我隻能妥協。
我主動將我的自尊扔進泥裡,讓公主踩在腳下反復碾磨,隻為了能更多地吃點東西。
身邊本應監視我的安鵲,竟也動容為我偷偷拿來一些吃食。
我害喜的反應越發強烈了,安鵲卻願意在無人時貼身照顧我,偷偷為我摸來安胎藥方煎煮。
我不想孩子在我的身體裡面一直受苦。
在他出生前,我定要逃離這牢籠,護他平安成長,教導他一心一意。
10
偷煎安胎藥的事終是被他們發覺了。
安鵲的雙手被反綁在身後,被迫跪在一邊。
柳知青一臉怒色地站在我身前:「徐穗穗,我不是讓你將孩子流了嗎,你有什麼資格生下我的孩子?」
我低著頭,沉默無言。
他有些氣惱,用力捏起我的下巴:「徐穗穗,你聽不見嗎?既如此,那便先罰了這該S的奴才吧。」
說罷,便下令要將安鵲拖到院子裡亂棍處S。
「是我執意要留下孩子,你要罰便罰我,何必牽連無辜的人。」
我望著他,一陣絕望緊緊地勒著我,讓我喘不上氣。
聽了我的話,柳知青向旁邊招招手,一小廝端著一碗黑乎乎的藥朝我們走來。
「隻要你喝了這碗落胎藥,我就放了她,如何?」
他是笑著說的,神情卻無比殘忍。
我心口泛酸,肚子也開始陣陣抽痛。
我想著肚子裡的孩子,忍不住垂淚。
小家伙,如今的處境,想來是不能讓你平安來到這世上了。
在家做活時,一想到你乖乖待在娘的肚子裡,也不鬧我折騰我,娘心裡總是如嘗了蜜一般甜。
是娘的錯,娘沒能過上好日子,也沒本事帶你過上好日子。
或許你一出生就要受苦。
是娘的錯,應該早早放你離開去重新找好人家投胎,而不是在我肚子裡蹉跎。
娘沒用,還是留不住你。
能不能別走,娘舍不得你。
好痛啊,心好痛,頭好痛,全身都痛。
耳邊傳來安鵲尖銳的慘叫聲。
「你別動她,我喝就是了。」
我從小廝手中奪過那碗藥,一股腦就往喉嚨裡灌。
喝完後我將那碗一摔,轉身往院裡去尋安鵲。
但沒跑出幾步,我的腹中就傳來陣陣難捱的疼痛。
鮮血從我的身體裡往下流,黏膩惡心,還泛著一股鐵鏽味。
雙腿一軟,我直直倒在了地上。
昏過去前,我腦中隻有一個念頭。
我的孩子S了。我也跟著他一起去了吧。
11
醒來後我失憶了。
安鵲說,我失去了一個孩子,身體虛弱,要好好休息。
孩子。我摸著平坦的小腹。
腦海中沒有任何相關的記憶,鼻頭卻酸了起來。
「小娘子,忘了也好啊。」安鵲總是在我身邊感嘆。
我隻是忘了,可我並不傻。
從下人們闲言碎語中,我拼湊出一些真相。
我是公主驸馬的原配妻子,但驸馬在奪得探花後,便被賜婚娶了公主。
在公主的授意下,驸馬將我接入府內。
驸馬不在時,公主會明裡暗裡地折磨我,凌辱我。
後來驸馬拿安鵲威脅我,逼我喝下落胎藥。
大出血後,我由於受了刺激,便忘掉了過去種種。
醒來那天,我看見驸馬坐在我的塌邊,眼下頂著厚重的烏青。
我問他:「你是何人?」
他說:「徐穗穗,你別裝不認識我。」
我說:「你這人真奇怪,我分明不認識你。」
他見我模樣認真,臉上的鎮定一瞬間被打碎。
「徐穗穗,你怎麼敢忘了我!」
他瘋了似的喊來了好幾位太醫郎中為我診脈治療,強行讓我喝下了很多種藥,但都無用。
多可笑。
曾經那個滿心滿眼都是柳知青的徐穗穗已經被他親手SS了。
事到如今,又何必在我跟前裝什麼情深義重呢。
真是令人作嘔。
12
這段時日,我在府中遇見柳知青的次數漸漸多了起來。
有一日,下過雨的院子裡。
我正帶著安鵲賞花,柳知青不知又從何處冒出。
「穗娘,這個香囊的線頭開了,可否幫我縫補一下。」他指了指腰間掛著的那物開口。
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隨即別過頭去看別處。
「這種活你吩咐繡娘便是,找我作甚。我是個幹粗活長大的,可做不了這種細致活。」
見我拒絕他,他忙抓住我的手臂,要我看向他。
「穗娘,這個香囊是你曾經送給我的信物,上面的一針一線,都是我們相愛的證明。若要縫補,我隻得找你來。」
我瞥了眼那香囊道:「縫不好了,找誰都沒用。這香囊的針線遲早要散開。」
說罷我便用力甩開他抓著我的手,沒想到他竟被我摔在了地上。
柳知青在地上擺出一副可憐的模樣,眼尾紅紅地看向我。
「雨天地滑,能否扶我一把。」
我嘖了一聲,朝旁邊招手。
一位小廝忙向我們跑來。
「你將驸馬爺帶去臥房休息,再叫個太醫來吧,我怕他腦子也摔壞了。」
吩咐完,我帶著安鵲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沒有去關注柳知青的情況,但總是有下人在我房外議論。
說驸馬爺自我失憶後,連公主那也不怎麼去了,總是往我跟前忙上忙下。
說我才是驸馬爺的真愛。
柳知青也不負他們的期望,見我不怎麼理他,更是起勁地往我這跑。
安鵲將這一切看在眼裡,竟也開始明裡暗裡地勸我。
她說,那日我暈倒昏迷後,柳知青就急得直向我奔來,將我抱起,又火急火燎地吩咐下人去尋郎中,抓方子。
日日夜夜守在我身邊,衣不解帶地照顧我,直到我醒來。
「這聽上去,他對我似乎情根深種。」
安鵲點點頭,又搖搖頭。
「那我被公主欺辱折磨時,他可曾護過我?」
安鵲定了定,而後搖了搖頭。
「那我缺衣少食,瘦得沒有幾兩肉時,他可曾像如今這般心疼我,關懷我,體貼我?」
安鵲沉默著,仍搖了搖頭。
「那我先前懷著他的孩子時,他又可曾肩負起身為父親的責任?」
安鵲不語,隻是將頭越發低下。
我自嘲地笑笑,難道這也能叫愛嗎?
不過是惡心的佔有欲在作祟,他隻是不想讓我脫離他的掌控罷了。
安鵲泫然欲泣:「小娘子,您都想起來了嗎?」
我輕輕搖了搖頭,嘴裡微微吐出兩個字:「假想。」
13
這幾日宮裡傳來消息,柳知青將被委派南下治理疫病。
他說,會路過我們曾住的桃塢村,要帶我回去看看。
雖然我的記憶仍是十分模糊,但這個熟悉的地名卻讓我思緒紛飛。
我也希望能夠回想起過去的美好,但不是和柳知青之間的。
思及此,我對這次的南下之行也有了期盼。
我能回家了。
我終於能離開這了。
公主知曉後也鬧著要去,但被柳知青攔下了。
「為什麼徐穗穗能去,而我不行,你愛的還是她對嗎?」
她兇狠地瞪著我。
「安寧,此行兇險,疫病如虎,留你在府內是為了保護你。徐穗穗不過一個鄉野村婦,皮糙肉厚的比不得你身子嬌貴。」柳知青溫柔地安慰她,「此行路過桃塢村,我便將她送回,再不讓她在你跟前惹你不快。何況我的心早就在你這裡了,你別多想,不要質疑我對你的真心好嗎?」
公主聽罷,這才展開笑顏,攀著柳知青的脖子就要索吻,又同他膩歪了好一會兒。
我在一旁默默磕著瓜子,內心無語,甚至還有點惡心。
能不能別在我房裡上演夫妻情深。
我惡心地拍拍自己的胸口順氣。
安鵲見我這樣,在一旁偷笑。
「安鵲,你覺不覺得他們真惡心。」我輕笑著問。
安鵲故作緊張,朝四周張望,附在我耳邊開口:「小娘子,奴婢也覺著發嘔。」
那邊兩人好像察覺到我們這裡的動靜,都往我們這看。
柳知青橫抱起公主,起身朝外走,隻丟下一句:「徐穗穗,收拾好包袱。明日卯時便出發。」
公主窩在柳知青懷裡,朝我露出一個挑釁的笑,然後兩人慢慢消失在了我的視線裡。
「安鵲,今日我請客,我想請他們倆都去S。」我無語凝噎。
「使不得啊,小娘子。」安鵲忙勸阻,但話口又一轉,「這太便宜他們了。」
我點點頭,安鵲你真是深得我心啊。
14
一路南下,我發現街上都空蕩蕩的。
隻有一些流民染了疫病,咽氣在路邊小巷。
醫館裡到處是患病的百姓在此處隔離。
他們面黃肌瘦,眼裡滿是麻木的痛苦。
柳知青將帶來的太醫分撥到不同的醫館,並派人去尋治療疫病的草藥。
其他同行的官員也接手分配的任務,在災區開倉賑濟,發放藥物。
眼見著疫病漸漸得到控制,柳知青將事情交代好,就要啟程帶我回桃塢村。
馬車行了三天三夜,終於到了村口。
剛一進村,正在河邊擇菜的一個婦人看見了我,馬上起身朝我走來。
「诶,穗娘,回來啦。」
她甩幹手上的水,又把手往自己身上擦了擦,歡欣地握住我的手。
她的模樣讓我倍感親切,我也衝她回笑。
她的視線往我身後一瞥,頓時收回了笑,接著冷哼一聲:「喲,驸馬爺怎麼大駕光臨了,我們這小村可供不起您這尊大佛。」
我原以為柳知青會惱怒,誰知他竟朝著這婦人賠笑:「顧大娘,晚輩不敢。如今南下路過,便想著帶穗娘回家看看。」
顧大娘仍是不屑,並不理會柳知青。
她捏了捏我的胳膊,心疼道:「穗娘,怎地瘦了這麼多。此次回來就在村裡多待些時日吧,大娘給你燒肉吃,保準把你喂得胖胖的。」
「好啦,我知曉了。先不多聊了,我回家裡頭看看先,明日再來找您。」
顧大娘連聲說好,笑著目送我離開。
15
才走出幾裡路,柳知青便要拉我去一處桃林。
我隻看他走到一棵桃樹下,慢慢挖出了一壇酒。
「穗娘,這壇桃花酒是我們一塊釀的。你說等我金榜題名後,就解封來喝。」
他不知從何處拿出兩個碗,將那酒往碗裡倒。
如今的我,殘缺了這麼多記憶,對他說的話也隻是不鹹不淡地回應。
「嗯,味道不錯。」我嘗了一口,淡淡道。
「那棵桃樹也是我們一起種的,因為你說你很喜歡桃花。」柳知青又開始自說自話,「還記得嗎?你給我繡的每個香囊裡都裝著桃花,我一直很珍惜它們。」
他一直在絮絮叨叨著什麼,我也不理會他,隻是悶頭喝酒。
「穗娘,我愛的人一直是你。但公主是君,我不得違背她。我知曉她傷了你,但我若是幫了你,她必然會更加欺辱你。我隻能裝作不在乎你,對你說狠話。你可知我的心也很痛,我也不希望失去我們的孩子。」
不知是不是醉意上頭,柳知青開始胡言起來。
我胸口莫名燃燒起一股怒氣,頭腦昏沉著,我的呼吸也漸漸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