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黎燼活動著胳膊，表情無語：「真是一點都不意外，這副見了鬼的表情。」

或許是察覺到黎燼對我沒有惡意，我慌亂的心逐漸平復，但對面的人終究還是太陌生。

 

面對陌生人的尷尬讓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略微拘謹。

 

黎燼睨了我一眼，眉頭微挑：「你昨晚抱著我喊『媽』的時候可不這樣。

 

「翻臉不認人？」

 

我：「？」

 

黎燼靠坐在椅子上，表情嚴肅：「我昨晚陪了你一晚，你難道就沒有什麼表示？」

 

我：「……」

 

我的視線不受控制地打量黎燼，發過燒還有些遲鈍的腦子在思考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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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

 

「媽媽？」

 

黎燼鬼使神差地沉默了兩秒，隨後深吸了一口氣。

 

「某種程度上來說你真的挺牛的。」

 

像是無語到了極致，他突然笑了一下：

 

「當鬼以後我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短短幾天，你讓我無語好幾下。」

 

對上我茫然的視線，他突然暴躁：「趕緊把我身上這個鬼東西解開。

 

「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我一個激靈，下意識的「好」字還沒說出口就被他身上驟然明顯的光暈和突然出現的電子音給堵了回去。

 

【好媽媽金手指提醒你，媽媽的情緒直接影響孩子，請媽媽保持情緒穩定。】

 

黎燼龇牙，深呼吸，然後痛苦地閉了閉眼。

 

再次睜眼後他笑得難看，努力保持語調平靜溫和：「乖，快把這個鬼東西解開。」

 

我盯著他周身的金光，想起掉進這個世界後發生的所有事，無比清楚地意識到，這個叫「好媽媽金手指」的金光在保護我。

 

我竟然也有金手指？

 

意識到我的安全是有保障的之後，我多了些勇氣。

 

在黎燼再次開口之際，我直面他，表情無辜：「我不會。」

 

沒有我想象中的惱羞成怒，黎燼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像是看出我並沒有說謊，是真不會，他別開視線：「算了。

 

「把期望放在你這麼個傻子的身上，還不如我自己想辦法。」

 

我：「……？」

 

你禮貌嗎？

 

「怎麼？覺得我說得不對？」

 

他起身往外走，輕描淡寫道：「有事找管家，在我找到辦法之前，別把自己餓S了。」

 

我尷尬地捂住咕咕叫的肚子，想起那道帶著金光的金手指，在他走出房門之前，我試探著開口：「可以找你嗎？」

 

目前我還不確定其他鬼受不受金手指影響，也害怕再看到剛來這個世界的時候看到的那些長相恐怖的鬼。

 

和未知比起來，黎燼似乎要安全一點。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幫我弄點吃的嗎？」

 

黎燼停下了腳步回頭，他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好一會兒才說：「呵，你還是第一個敢指使我的人。」

 

——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不知道是不是腦子被以前看的霸總文學荼毒久了，在他話落之時，我腦子裡自發出現了一些瑪麗蘇語錄。

 

我被自己近乎下意識的腦回路驚了一下，雞皮疙瘩狂起。

 

他表情不善，眼神卻沒有惡意，言語甚至說得上是縱容：「算了，不和你計較。」

 

我訕訕地笑了笑：「那你還怪好的。」

 

他輕哼了一聲：「走吧，我帶你到處看看，免得你什麼都不知道，在這裡待得要發霉了。」

 

7

 

凡事開頭難，有過開始之後，一切都順暢起來。

 

從第一次試探性地請求黎燼得到他的正向回應後，我漸漸放開了膽，然後逐漸放肆。

 

黎燼每次都揚言要收拾我，口頭上的威風過去之後又會傲嬌地答應。

 

人一旦感受到被縱容就會變得膨脹，繼而更加肆無忌憚。

 

我承認，雖然黎燼有些時候口不對心，傲嬌嘴毒……但是他依舊是為數不多的對我好的人之一。

 

哪怕一開始他是因為受到金手指的威脅。

 

在恐怖世界的這一年，除了一開始，我過得很好，甚至比我此前的生活更好，但，我還是想要回去了。

 

無他，我一直都知道，我是一個缺愛的人。

 

因為缺愛，所以當初有人找到我說，走失後我的家人一直在找我，他們很想念我，我沒有猶豫地選擇了回去。

 

也因為缺愛，面對黎燼無微不至的關心的時候，我做不到不動心。

 

我知道他對我的好很大原因是金手指，是無可奈何之後妥協的行為。

 

但，戀愛腦不管。

 

我能感覺到金手指的金光在逐漸消失，或許徹底消失的時候，金手指也會消失。

 

屆時，他或許真的會像他說的那樣，狠狠地收拾我。

 

理智告訴我，此地不宜久留。

 

總歸，過程已經足夠好了，結果其實並沒有那麼重要。

 

點到為止，或許是最好的選擇。

 

「想什麼呢？」

 

回神之際，我發現我和黎燼已經回到了莊園。

 

「我在想待會兒吃什麼。」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我沉默地看著黎燼，他幽幽改口：「能吃是福。」

 

他伸手，惡趣味地將我的頭發揉得亂糟糟，又伸手捏我臉頰上的軟肉：

 

「我記得你剛來的時候瘦弱得像個小雞崽，膽小得不行，動不動就掉眼淚，哇哇地叫『媽媽』。」

 

我咬牙，拍開他的手：「別翻舊賬行不行？」

 

黎燼的手被拍開後又拐了個彎兒回來繼續捏：「不行。

 

「原來養崽是這種感覺。」

 

他的表情像是感嘆，又像是故意戲弄：「你還真別說，誰能養得過我啊。

 

「看，養得白白嫩嫩的。」

 

我忍住心顫：「……滾啊。」

 

「嘖，脾氣也是日漸增長。」

 

「黎燼！」

 

他笑嘻嘻地收回手：「好了，言歸正傳，過幾天我有點事情，你好好的。」

 

黎燼是恐怖世界的區域管理者。

 

恐怖世界由大大小小不同等級的區域構成，每個區域都有各自的 boss，boss 人選是由詭異之間各自決出的。

 

通常詭異的爭鬥都是強者吞噬弱者，詭異又是情緒極其不穩定的生物，以至於一旦有爭鬥就極易引起暴動，像多米諾骨牌一樣引起動亂，引得其他區域不安寧。

 

黎燼所在的莊園是跳脫於各個區域外的存在，為的就是管理並且鎮壓各個區域。

 

我不清楚他們詭異之間的等級威壓是什麼樣的，隻是很久之前看到過黎燼輕易壓制了暴亂的詭異，讓其恢復神智。

 

我看了黎燼一眼，突然很羨慕他這種上一休年的工作。

 

「你去唄。」說完我突然想起什麼，「什麼時候去？什麼時候回來？」

 

黎燼說了個時間，我算了算，恰好是詭異大門開啟的時候。

 

那麼巧？

 

黎燼垂眸，眼睑輕顫，再次抬眸，他戲謔地開口：

 

「問這麼清楚，怎麼？關心我？

 

「還是舍不得？想和我在一起？」

 

我表情復雜，想著這話要不是黎燼這張臉頂著，換了別人，那還真夠油的。

 

但，他說得也沒錯，我的確有點舍不得。

 

我壓下心裡的情緒，想著他不在也好，免得跑路的時候還要瞻前顧後。

 

察覺到氣氛怪怪的，我轉移話題：

 

「男媽媽，我想吃你親手做的菜。」

 

黎燼深深看了我一眼：「慣得你，一天到晚該想的不想，你有那闲工夫不如想想……」

 

他臉臭臭的，卻不說了。

 

我心裡一動：「不是，我又怎麼了？那你說我該想什麼？」

 

黎燼輕哼一聲：「自己想。」

 

看著他往廚房走，我快步跟上準備點菜：「不想想，你說唄。」

 

黎燼又冷哼一聲。

 

「哼來哼去，黎燼，你是打算 COS 豬嗎？」

 

黎燼惡狠狠：「溫迎，你才是豬。」

 

「……」

 

8

 

時間過得很快，黎燼離開之後我找了借口避開其他詭怪離開了莊園。

 

或許是有金手指的原因，穿過幾個區域到達詭域大門這一路比我想象得更順利。

 

奇怪的是，這次詭域大門附近等待撿漏的詭異很少。

 

我拽了拽衛衣的帽子，倒沒有多想，隻想著大概是黎燼最近出面在鎮壓各個詭域，所以詭怪被迫開始低調。

 

我來得不算早，沒等一會兒詭域大門就有了動靜，我回頭看了一眼，明明漆黑的詭域依舊不見天光，但我卻沒有初來時那種恐懼。

 

我不再往後看，在詭域大門開啟之際衝了出去。

 

穿過一片黑暗，再次睜眼我已經站在別墅外面。

 

很奇怪，明明眼前是我心心念念的家，但不知道為什麼，回來的愉悅壓不住心底的惆悵。

 

人鬼殊途，隔著時空，我想，我和他大概再也見不到了。

 

我拍拍自己的臉，扯了扯嘴角，想著或許就像假期綜合徵一樣，開學多上幾天早八就老實了。

 

調整好心情後我快步走進了別墅，穿過門廳走進客廳，入眼是爸媽和姜蕎三人坐在沙發上其樂融融的場面。

 

我站在那看了一會兒，姜蕎率先看到了我，見她突然安靜，爸媽順著她的視線看了過來，臉上的笑意在看到我的時候漸漸消失。

 

我冷靜地將他們的表情看在眼裡，神奇的是，不像以前會羨慕嫉妒、心生向往，我的內心十分平靜。

 

「爸，媽，我回來了。」

 

姜父表情嚴肅：「你還知道回來，和自己的姐姐打完架離家出走耍脾氣，誰教你的？這麼沒有規矩。」

 

此前我已經猜到了，他們不會擔心我，以至於他的話一出，我都沒有感到意外，甚至第一次，反駁的話脫口而出：

 

「這麼驚訝做什麼？我有爸媽生沒爸媽養你們又不是不知道。」

 

被接回來之後為了融入這個家，我一直都乖乖地，姜父顯然也沒有料到我會說這種話駁他的面子，一時間勃然大怒：

 

「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是在指責我們？」

 

我眨了眨眼睛：「怎麼會，我哪來的資格指責你們，我隻是在回答你的問題而已。

 

「我難道說錯了嗎？」

 

姜父臉色很難看：「你在怪我們弄丟了你，怪我們偏心你姐姐，可是你要知道，你丟的這些年，一直都是你姐姐陪伴在我們身邊……」

 

我突然有點想笑：「那不然呢？難不成還要怪我？

 

「我那個時候還是個嬰兒，又沒有行動力，你們作為爸媽，沒有盡到自己的責任，把我弄丟這麼多年，現在反過來怪我？」

 

「夠了！」姜母表情不善，越過了這個話題，看我的眼神格外挑剔。

 

「你打了你姐姐之後一句話沒有就離家出走，在外面過不下去了又回來耍脾氣，你還有理了？」

 

離家出走。

 

恐怖世界和這個時空的時速不同，我在恐怖世界度過了一年，這個時空隻過去了一個月。

 

但，即便隻是一個月，那也很長了。

 

可是看他們的樣子，直接把我定性為任性妄為、離家出走，沒有找過我一次。

 

說句難聽的，要不是我自己回來，恐怕我S在外面他們都不知道。

 

我看著姜母，曾經她來接我回家的時候給予我的那一個擁抱是我最貪戀的東西，但之後，再也沒有過。

 

「我為什麼沒理？

 

「她佔了我二十多年的人生，在我回來之後不但對我沒有絲毫愧疚，還一次又一次找我麻煩，我打她又怎麼了？」

 

姜父姜母對視一眼，隨後皺眉呵斥：「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我胡說八道？」

 

我看了一眼從始至終沒開口的姜蕎：「問你們乖女兒啊，要不是她，我還什麼都不知道呢。」

 

姜母看了姜蕎一眼，表情不滿，但還是什麼都沒說，隻是怒視我：

 

「蕎蕎畢竟是你的姐姐，她是有小性子，但你怎麼能動手打她呢？」

 

她上下掃視了我一眼，還想像以前一樣從各個方面挑剔我：

 

「果然，沒有從小養在身邊的就是沒有規矩，你看看你，哪裡有點大家閨秀的樣子，這就是你和長輩說話的態度？」

 

我本來也不是一個多乖的人，畢竟要是沒有一點脾氣，這麼多年估計都被人欺負S了。

 

隻是長大一些後一直審時度勢，發現大部分人都喜歡溫和有禮的人，加上被找回來之後一直被批評，一直裝著，裝得我都快忘了自己的本性了。

 

「我本來就不是什麼大家閨秀。

 

「我就想不明白了，你們也不是在意血脈親情的，找我回來幹什麼？

 

「怎麼？一個乖女兒不夠你們掌控，想要找一個不乖的回來重新教養？滿足你們變態的掌控欲？」

 

從被接回家開始，我被安排了很多課程，他們想要把我塑造成他們滿意的樣子。

 

以前我貪戀家的感覺，想要融入其中，於是我拼命地學，可是依舊換不來一個滿意的眼神。

 

我呼出一口氣，一時間腦子比任何時候都清醒。

 

我很好。

 

隻是人的心本就是偏的，他們吝嗇於給予我目光，看不到我的好。

 

【別人對你的態度首先取決於你對自己的態度，你為了別人委屈自己，那你就多的是委屈受。】

 

【記住，沒有誰比你自己更重要。】

 

【要是再這麼窩窩囊囊，我還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