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的電影
第2章
我躺在床上,不受控制地又打開了沈清佳的微博。
她的微博基本已經清空,我什麼都沒看到。
但她簡介卻寫著一句話:清者自清。
……
轉眼又是半月過去,考試周結束,學校放假。
往常這種時候,我都是和段勳一起坐動車回家的。
他和我都是 x 市人。
沈清佳也是 x 市的。
當初她就是以老鄉這個身份接近的段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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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好票後,我不由想,段勳會不會和沈清佳一起回去。
答案是沒有。
因為回程那天,我在車站看到了段勳。
他在等我。
我全程沒有理他。
不過上車後行李是他幫我放的,我看了他一眼,除此之外,我和他沒有任何交流。
一共三個小時的車程。
段勳和我不在一個車廂,到站後我順著人潮出去,沒想到他還能找到我。
也不知道他是怎麼跟過來的,亦或者他一直在我坐的車廂裡待著,隻是我沒看到。
但這些都不重要了。
我沒讓家人來接,在路邊等車的時候,段勳終於開口:「昭昭,我送你回去吧。」
天很冷,我的鼻頭被凍得發酸。
我硬邦邦地說:「不用。」
但到小區時,我還是在後邊看到了那輛一路跟來的出租車。
5
閨蜜早就知道我和段勳的事,知道我回家後,她第一時間就找到了我。
見我情緒一直不高,她問我要不要出去玩,多認識點人也好。
我沒有興趣。
她直接從手機裡翻了好幾個男人的朋友圈,讓我看。
我蹙著眉,連續看了幾個人的,突然就頓住了。
「這個人是誰?」
閨蜜一看,笑了,說我的審美真是一如既往。
「朋友的朋友,叫寧航。之前一起聚過餐,就加了,不過我沒和他聊過天,他好像挺高冷的。」
我盯著這人的照片看了好一會兒。
卻不是因為一如既往的審美。
在我看來,寧航和段勳一點也不像。
我會注意到他,是因為,我在沈清佳很早以前的微博裡看過他的照片。
一張唱歌的側顏。
沈清佳曾在微博寫:希望你永遠快樂。
如果我沒有猜錯,寧航應該就是沈清佳口中那個喜歡的人。
……
當天晚上,閨蜜就把寧航的微信推給了我。
閨蜜說:「他同意的。」
我挑了下眉頭,發送了好友請求。
寧航是在十分鍾後回應的。
但他沒說話。
我想了想,自己還是得主動點。
於是我給他發:我是梁昭昭。
這次他很快就回了:我知道。
我說:你不好奇我為什麼加你嗎?
寧航:為什麼?
我:你認識沈清佳嗎?
寧航:認識。
我因為他略顯冷淡的回應安了心,想了好久才發:你們在談戀愛嗎?
寧航:……
寧航:沒有。我和她不是很熟。
我盯著這幾個字,心裡猶豫著,到底要不要繼續說下去。
畢竟寧航一直都是局外人,我實在不該將他拉進這淌渾水。
可放棄的念頭才剛升起,我的眼前就會浮現沈清佳微博的簡介。
清者自清。
哪怕到了這種時候,她也還是要將自己撇得清清白白,幹幹淨淨。
我受不了。
她知道段勳沒有微博,所以肆無忌憚地將他們的事公之於眾,連頭像都不截……
我不信她沒想過我會看到的可能性。
可她還是這麼做了,明目張膽,像在炫耀。
光是想想她是如何在段勳面前洗清自己的,我就要窒息了。
這些天我總是在做夢,夢到段勳和她在夢裡拉扯,夢到他們的分開是迫於形勢的無奈,夢到我才是那個小題大做的人……
許是我很久沒有回復,寧航又發來了一條消息:怎麼了?
我回: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6
寧航這幾天不在本地,他去隔壁城市找朋友談事了。
沒辦法當面說清楚,我隻能通過打字來和他描述。
大概是隔著網線的關系,我的傾訴欲空前高漲。
而他也確實是個很好的傾聽者。
一開始我並沒有直接說是我。
隻是問寧航,如果有人明知道他有女朋友還總愛粘著他,會聽他愛聽的歌,會對他說「我想你」,會給他備注「大傻瓜」,他有可能感受不到這個女生的心意嗎?
寧航說:不可能,這很明顯。
看,我再沒有為段勳開脫的借口了。
他問我為什麼這麼問。
我說:我上一段戀情就是這麼結束的。
他對我說抱歉。
後來我們陸陸續續又聊了很多。
寧航是個共情能力很強的人,知進退,有分寸,會在我情緒失落時安慰我,也會設身處地站在我的角度看問題。
他勸我盡快走出來。
如果一個男人能把自己的感情分成兩份利用,那麼他已經不值得留戀。
看到這句話時,我眼前一片模糊。
因為我從來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我太久不說話。
寧航似乎意識到什麼,突然問我:能不能打電話?
我一愣,說可以。
聊了三天,這是我第一次聽到寧航的聲音,聽筒在耳邊成了傳遞的媒介,他的低語聲仿佛在對我講故事。
我摸摸耳朵,換了另一邊聽。
「哭了?」
「……沒有。」
我的回答沒什麼信服力,他好像笑了一下,但我沒有證據。
他問我:「上次你說你想讓我幫你個忙,是什麼忙?」
我說:「我當時有點衝動,不太冷靜,所以想你配合我演戲。但這幾天……我想我還是向前看比較好。」
勾搭寧航的念頭不過一時興起,我暫時還沒那麼厚臉皮。
可就算是讓寧航配合我演戲去刺激沈清佳,我都覺得不好意思——本來他就沒義務幫我。
「配合演什麼戲?」
「……沈清佳喜歡你。」
我說到這就停了,但我知道他能明白我意思。
「沈清佳說喜歡我?」
「她和我前男友是這麼說的。」
他安靜片刻,冷不丁詼諧道:「可不能讓她高攀啊。」
我撲哧笑了。
他也跟著笑:「梁昭昭。」
朋友都叫我昭昭,叫我全名的其實不多,一般都是老師和不熟的陌生人。
可寧航和他們不一樣。
我說不清是哪裡不同,隻是默默又換了一邊耳朵聽電話。
「嗯,你說。」
「下個星期我這邊有朋友生日,不出意外的話,沈清佳也會在。」
他語調慢悠悠的:「梁昭昭同學,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
掛了電話,我在陽臺多吹了會兒冷風。
回房時又收到段勳發來的消息。
「我會一直等到你消氣,等到你原諒我。」
這段時間他總是聯系我。
拉黑他會換號,前幾天我將他拉出黑名單,才知道他給我發了那麼多消息,試圖挽回我。
我不曾回過。
但他依然這麼做。
道歉和回憶交錯,文字能夠讓我想象出他說話時的神情,卻也讓我感受到了一層穿不透的隔閡。
我想了又想,在睡前給他回了條:我們回不去了。
然後再次拉黑。
這時的我,心緒不可思議的寧靜。
7
周六,寧航朋友生日。
我和寧航約好先在一家茶餐廳見面。
寧航貌似不太上鏡,見了面才知道他本人要比照片好看得多。
剛見面的時候我倆都愣住了。
因為我們在沒有溝通過的情況下,都穿了黑色,就連內搭,也是同樣的白色衛衣。不知道的人見了,會以為我們是故意這麼穿的。
我問他:「我告訴過你我會這麼穿嗎?」
他笑,「我也想問你。」
「這也太巧了。」
其實巧合的事還不止這一件。
這段時間我們在網上聊天,遠不止在聊我,也有在聊他。
我發現我們有不少共同話題,書籍,電影,甚至有些習慣,都意外的相撞。
譬如我設鬧鍾不愛設整點,每每都避開「0」和「5」。這個習慣段勳迄今都不能理解,但沒想到寧航竟然也是如此,天曉得我聽到時有多驚訝。
寧航高,衣架子一樣,才坐下說幾句話,我已經注意到有人在頻頻往我們這桌張望。
他應該是習慣了這樣的注視,全然不受影響。
我問他為什麼要幫我。
「沈清佳也和你認識不是嗎?」
「如果我告訴你,她是我朋友的前女友呢?」
我有些驚訝:「那她還喜歡你?」
他沒有背後說人壞話的習慣,隻是搖了搖頭,說:
「男人有時候沒有你想得那麼盲目,他想懂的時候,會比任何人都清醒。」
我嘴角一澀。
為了防止穿幫,在茶餐廳,寧航問了不少我的事。
因為他即將扮演的角色是我的追求者。
「我在追你,你還沒答應我——晚上過去,你可別露餡了。」
「穿幫了怎麼辦?」我頭一次做這種事,還有點緊張。
寧航走在前面推開餐廳的玻璃門,不經意地回頭對我笑,「那就是我魅力不夠大,沒有追到梁昭昭。」
明明可以說「沒有追到你」,卻偏偏要說「沒有追到梁昭昭」。
那時下午的陽光聚攏在寧航身上,他說著半真半假的話,我看著他臉上的光影,心有片刻失神。
我好像,已經好久沒有看到段勳以外的人了。
現在看到了,才覺得,沒有什麼人是獨一無二的。
他之所以特別,隻不過是仗著我的喜歡而已。
……
我和寧航一起來到 ktv ,剛進包廂我就聽到了沈清佳的聲音。
她在唱歌。
對,她唱歌很好聽。所以在她生日那天,段勳才會和她一起擠在路邊小小的玻璃屋裡,唱好幾個小時的歌。
我下意識退了半步,寧航及時拉住我胳膊,溫聲道:「怕什麼。」
「寧航來了!」
有人發現了門口的我們,他話音剛落,沈清佳看了過來。
我注意到,她臉上的笑意在看到我之後立馬就消失了。
說話的人是壽星,我不再看沈清佳,和他打了聲招呼。
壽星煞有其事地和我握了個手,然後看寧航:「寧航,這位是?」
他擠眉弄眼的,打量我和寧航的裝扮,「女朋友?」
「不是。」
有人適時將歌按了暫停,寧航的否認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包括沈清佳。
可還沒等沈清佳松一口氣,寧航又開口了:「還沒追到,以後爭取。」
空氣安靜了那麼兩秒。
不得不說寧航太會把握時機。別說他們了,就算是我,都被他認真的神情唬住,差點信以為真。
這時麥克風傳來一陣刺耳尖銳的響聲,我剛要抬手,寧航就提前幫我捂住了耳朵。
我向沈清佳看過去。
隻見她臉色煞白,胸口起伏,眼眶都紅了。
我福至心靈,拉下寧航的手,卻沒有立刻放開,而是衝他笑了笑。
「沒事。」我說。
寧航眉梢輕輕一挑,從善如流地握緊我的手,找了個位置坐下。
伴奏重新響起,卻沒了人聲。
不過其他人沒在意,都在紛紛起哄,問寧航是怎麼認識我的。
寧航說:「喜歡很久了,隻是最近才有機會說。」
我看了他一眼。
他歪頭,「幹嗎?不信嗎?」
我忍笑,「信。」
壽星直搓手臂,「我的天,寧航你能不能別這樣笑!」
寧航卻越笑越深。
沈清佳幹脆不唱歌了,在壽星旁邊坐下。
她臉上已經沒了剛才的失態,又重新掛上笑意。
「昭昭姐,好巧。」
壽星隔在我們中間看她,「你們也認識?」
沈清佳點頭:「認識啊。昭昭姐是我學姐,我們一個大學的。我還認識她男朋友呢,和我一個部門。」
說完,她一頓,臉上是恰到好處的尷尬和羞赧,「不好意思,我不小心……」
她欲言又止,我內心平靜。
面對旁人打量的神情,我捏了捏寧航的手示意他別出頭。
「是前男友。他劈腿了,喜歡上了他部門的一個學妹。」
我對她笑,「小佳,你認識那個女生嗎?」
……
沈清佳去了廁所。
「我剛才表現怎麼樣?」我小聲問寧航。
包廂裡有人在嘶吼,寧航湊近我耳朵:「表現得很好。」
我耳朵一熱,手機突然震動,顯示的是陌生號碼。
直覺讓我沒接。
緊接著,手機又是瘋狂震動。
我都沒接。
因為我知道,這將近二十通的未接,來自段勳。
8
沈清佳在壽星請客吃小龍蝦的時候就走了。
當時寧航正在幫我剝蝦殼,聽到有人問我喝不喝酒,他替我回絕:「昭昭不會喝酒。」
壽星揶揄:「你會不就得了。」
寧航笑:「也行。」
沈清佳再也坐不住,匆匆對壽星說了句生日快樂,拿起包就跑了出去。
我看著她的背影,心裡升起快意的同時,又是一陣悵然。
吃完夜宵,寧航送我回家。
見我悶頭不說話,他問:「還不高興?」
我搖頭:「我隻是不明白自己輸在了哪裡。」
「昭昭,你沒辦法叫醒一個裝睡的人。」
「……」我看向車窗外,「你說得對。」
車子進不了小巷,下車後,寧航又陪我走了一段路。
「今天謝謝你。」我說。
寧航狀似苦惱:「回來的路上我還在想,接下來該怎麼應對他們的盤問。」
「要不實話實說?」
「那今天不就白演了。」
我笑,「如果還需要我配合,就和我說。」
他似乎就在等我說這句話,當即就說:「好。」
晚風又刮起來,他抬頭看天色,十分自然地揉亂了我的頭發。
「刮風了,上去吧。」
我屏住呼吸,點了點頭。
「晚安。」他說。
「晚安。」
因為爸媽都睡了,我盡量小聲地回到房間。
房間在二樓,我拉開窗簾,目送寧航離開,直至消失在巷尾。
我摸了摸微熱的臉,口袋裡的手機又開始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