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愛為期四年
第2章
顧商不喜歡我穿格子衫。
可是格子衫真的很實用。
在鄉下的時候,格子衫髒了也不易看出來。
今晚,紅黑色的格子衫很好地遮蓋了我身上的髒汙。
就連顧太太都沒發現我的異樣。
我本來想靜悄悄地回臥室,可是她叫住了我:
「小夏,我們談談。」
「好啊。」我乖順地坐到她跟前。
「小夏,下個月顧商就滿 20 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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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完,靜靜地看向我,等我的反應。
可是我好疼,光是咬牙忍痛就耗費了極大的心力,此時實在沒有精神去揣測她話裡的意思。
「嗯。」我禮貌地應道。
她等不到想要的反應,自顧自地說下去:
「阿姨曾經答應過你,等顧商過了 20 歲生日,就為你們訂婚,那時候,我連顧商能不能活到 20 歲都不知道……」
她說著就要落淚。
可是我更加聽不懂她話裡的意思了。
她隻好繼續說:
「如今,顧商好好地活下來了,而且越來越優秀。找你叔叔想要結親的人越來越多,都是京城裡有頭有臉的人家,所以小夏,你看……」
我終於聽明白了。
今晚大家好像都不約而同地叫我讓出這個位置。
「阿姨,我本來就沒想做顧商的未婚妻,如今他能有更好的選擇,我會主動退出。」
顧太太抓著我的手落淚:「小夏,你是個懂事的孩子。如果沒有你,阿姨真不知道這四年要怎麼過來。你放心,阿姨一定會給你足夠的經濟補償。」
我輕輕拂開她的手:「阿姨,我不需要經濟補償,就當這四年,我還清了當年顧氏的資助之恩吧。」
顧太太十分滿意今晚的談話效果,她讓我用自然的方式抽離顧家,別對顧商產生太大影響。
我同意了。
畢竟顧商看我不順眼也挺久了。
我離開,他應該很高興。
夜裡,熟悉的體溫貼上後背。
我蹙眉抱怨:「顧商,你身上好大的酒氣。」
他似是很疲憊,聲音透著困乏:「太累了,不想洗澡。」
微啞的嗓音竟意外嬌憨,叫人想起 16 歲的顧商,雖沒有生的意志,卻澄澈得叫人心碎。
那時我也才 19,剛上大一,課業緊張,還要照顧他。
他體貼地說:「如果實在太累,就不要管我了,我媽媽那裡我去說。」
「一點都不累。」我強顏歡笑。
他說:「在你來之前,我媽自己都放棄我了,你不要有什麼心理負擔。」
那時他總怕成為別人的麻煩,總能輕易察覺我一個皺眉的微表情。
「乖乖,」我雙手撫著他的臉,「你超棒的!學習超棒,馬術一流,還會打一手漂亮的高爾夫,你是墜落人間的天使,是我見過最漂亮、最優秀的男孩,我很喜歡跟你待在一起。」
少年的眸子一瞬間亮起來,他不可置信地問:「真的?」
我用手揉搓他的臉,認真地看著他:「真的,姐姐喜歡你。」
他倏地紅了臉,任憑一張帥氣高冷的臉蛋被我揉捏成各種形狀。
還主動往前湊,臉頰輕蹭我手心。
這麼可愛會疼人的男孩子,後來怎麼就變得毒舌、刻薄了呢?
我正沉浸在思緒中,顧商的胳膊從腰際圈了過來。
他疲憊地嘆了口氣,鼻翼在我頸間探索,熱氣撲灑,激得我脊背僵直。
偏他毫無察覺,大手挪至我平坦的小腹,猛一用力,將我更加送向他。
疼!
「嗯……」我難耐得悶哼出聲。
顧商的所有動作都被按下暫停鍵。
胸腔起伏更加劇烈,空氣安靜到我能聽到他急促的心跳聲,頸間的熱氣流更加燙人。
我好像見證了顧商從男孩到男人的蛻變,一個很重要的標志就是氣息。
以前他的呼吸清淺,有著少年人的陽光清爽。
後來,隨著喉結鼓出,他呼吸的時候氣息變得粗重許多,像個熱氣騰騰的小風箱,噴在人臉上不容忽視。
此刻,他的唇恰好遊移到我的耳後,滾燙的氣息中彌漫著酒香。
他含著我的耳垂,聲音嘶啞:
「勾引我?」
我被他的話驚到忘了反應。
等終於清醒過來,將右胳膊毫不留情地向後搗去:
「勾引你大爺!」
可是,顧商一把抓住我作亂的胳膊,將我全身禁錮住。
「別動。」他命令道。
「你放開我,我不舒服!」我掙扎著想從他懷裡逃出。
顧商卻忽然掐住我的腰,將我整個人託舉起來。
天旋地轉過後,我已經趴在他身上,與他四目相對,身下是他滾燙的胸膛。
我眼裡流下淚:「顧商,我好疼啊!」
6
顧商打開燈。
眼前的男人黑色襯衫敞著上面兩顆紐扣,露出精致性感的鎖骨。原本梳到耳後的頭發,此刻細碎地垂落到眼前。
他陰沉著一雙晦暗的眸子,盯著我的身體。
數不清的駭人瘀傷,紅紅紫紫,散落全身。
尤其雪白肚皮上那一處面積最大、顏色最深,令人心悸。
我被看得不自在:「給我衣服。」
顧商不為所動,眼裡翻湧起驚濤駭浪,聲音中暗含狠戾:「誰幹的?」
我強行把外衣拽回來:「都是皮肉傷,很快就好了。」
顧商突然大吼出聲,像頭暴怒的獅子:
「我問你誰幹的!」
「太黑了,沒看清。」
我不敢看他憤怒的雙眼,我怕下一刻他緊攥的拳頭會招呼到我身上。
他憤然轉身,房門被「砰」地甩上。
樓下響起汽車引擎的聲音。
我以為他不會再回來。
可是過了會兒,顧商拎著一大包藥又回來了。
「衣服解了。」聲音陰沉。
我不敢惹他,順從地轉過身,將後背露出來。
他的手很不穩,一下重一下輕的。
「你在抖什麼?」我好笑地問。
「你才抖!」他咬牙。
可我似是從他故意發狠的聲音裡聽出了一絲鼻音。
小孩,不會哭鼻子了吧?
最後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見顧商哭鼻子,是在他 18 歲生日的時候。
那時,顧太太要我做顧商的未婚妻。
我毫不猶豫地拒絕了:「阿姨,我會像照顧親弟弟一樣照顧好他,未婚妻的名頭,就不必了。」
微一轉首,顧商站在走廊拐角處,紅著眼,委屈巴巴地看我。
見我看他,他拔腿就跑出去。
我追過去。
可是一向願意跟我分享的男孩,那次什麼話都不說。
哦,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他不再一天到晚纏著我,我們之間的關系急轉直下,變得比普通人還不如。
他恨不得把最毒的挖苦都說給我聽,我被刺傷多次後變得麻木。
後來,我勉強答應了顧太太的哀求,成了顧商口頭上的未婚妻。
可是他的眼裡再無波瀾,好像要跟我訂婚的不是他一樣。
「哎,顧商,姐姐快兩年沒見你哭了。」我打趣道。
後背塗抹的手頓住,然後狠狠摁了我的傷口一下。
我疼得直接趴到床上:
「顧商你幹嗎?!」
「該!」他毫不留情地說。
然後把藥瓶扔到床上:
「前邊自己塗。」
我笨拙地塗藥。
顧商站在我身後,微曲右腿倚在牆邊。
手裡打火機有一下沒一下地點燃、熄滅。
我回頭的時候,火光正在他面前搖曳,將一張英俊迷人的臉晃得忽明忽暗,徒增魅惑。
這小子,真痞,真帥。
顧商見我看他,微抬下巴:「好了?」
我點點頭。
他關了燈,動作熟稔地上了床。
黑暗中靜謐無言。
我以為他早都睡著的時候,他突然沒來由地開口:「夏季,我也沒那麼差勁吧?」
我將手搭在他胸前,溫柔地詢問:「又 emo 了?」
他沉默片刻,將我的手一把揮開,背過身去:
「睡覺!」
7
不知道我又怎麼得罪了大少爺。
之後的幾天晚上,他幫我塗完藥就走,再沒在我房裡睡。
真好,他已經沒那麼需要我了。
轉眼到了他 20 歲生日。
整個顧家都很重視。
顧商是天之驕子,一歲開始,每年的生日宴都很隆重。
隻是後來,他抑鬱症發作,便再沒有生日宴一說了。
今年是顧商病情好轉後第一次重辦。
他學業突出,開始進父親公司學習,又是 20 歲的正好年紀。
所以顧家從三天前就開始操辦了。
顧太太專門為我安排了造型師,她笑著招呼:「也該給我們夏季好好捯饬捯饬了。」
我摘了黑框眼鏡,頭發挽成了丸子頭,露出細長的頸子。
一身簡單大氣的淺藍色一字裙將美好的腰身展現出來。
我扶著欄杆下樓時,顧商不經意地抬頭看過來。
然後,視線不再挪動。
狹長的眸子微眯,眼裡是毫不掩飾的驚豔與迷戀。
他微微偏轉下頭,嘴角帶笑,看得出神。
我拿肩膀撞撞他:「怎麼樣?姐迷人吧?」
他輕低下頭,撲哧笑出來,爽朗燦爛:
「還湊合。」
「我早說過黑框眼鏡不適合你。」
「走吧,未婚妻。」
他彎起臂彎,待我挽上。
我定定地看著他微揚的眉眼,心情是少有的好。
哦,他還以為今天的生日宴會是我們的訂婚宴呢!
見我不動,他別扭地開口:「看在你今天這麼美的份上,我勉強承認你是我未婚妻吧!我給你準備了禮物,待會兒給你看。」
他朝我眨眨眼,像極了一閃一閃的星子。
唉。
我嘆了口氣,動作緩慢地挽上他。
他終於會心地笑開。
顧先生站在臺上講話。
我很少在家裡見到他,據說他在外面養的女人很會哄人,他樂不思蜀。
後來那個女人還給他生了個兒子。
這讓顧太太的地位岌岌可危。
所以她不遺餘力地對顧商施加精英教育,把顧商壓出了病。
如今顧商又成了他的驕傲,他笑容滿面地慷慨陳詞:
「今天,除了是犬子 20 歲的生日,我們還有件重要的事情宣布。」
顧先生有意無意地看向我,我笑著點頭。
「夏季,這個優秀善良的女孩,這些年陪著我們一家走過了很多不如意,一直不離不棄,是我們顧家的貴人,所以我們決定——」
顧商挺了挺胸膛,臉上笑得雲淡風輕。
可是隻有我知道,他有多緊張。
我挽著的胳膊,此刻僵硬呆板,他用大手把我的小手包裹住,用力到骨節發白,手心沁出細汗。
顧先生頓了頓,繼續說:「所以我們決定,收養夏季做我們的幹女兒,我們會對她視如己出,將來會為她備上豐厚的嫁妝。」
話落,顧商不可置信地看向我,眼裡寫滿震驚。
顧先生跟顧太太已經掏出了厚厚的紅包,笑著看向我。
我將手抽出來,從容地上前,乖巧地叫:
「幹爸。」
「幹媽。」
兩位長輩笑得眼縫眯起,將紅包交到我手上。
有人不解地問:「之前不是說夏季是顧商的未婚妻嗎?怎麼變成幹女兒了?」
顧太太氣度雍容:「什麼未婚妻啊,外面瞎傳罷了。顧商才多大就有未婚妻?他們兩個啊,一直都是姐弟相稱的。顧商,快叫姐姐。」
顧商似乎還沒搞清楚現在的狀況,一雙漂亮的眸子寫滿疑惑,一會兒看看我,一會兒看看父母。
而我們,都微笑著等他回應。
他趔趄了幾步,好不容易站穩。
「姐姐?呵呵,對,是姐姐……」
他冷冷地看向我,目光像刀子一樣冰冷銳利,想從我的臉上看出什麼來。
我淡笑著回望著他,一臉坦然。
他最終一無所獲,氣得揮手往外走。
顧太太一把抓住他,伏在他的耳邊小聲說:「顧商,別以為隻有你會尋S覓活,今天你敢走出去,就等著給我收屍吧!」
顧商的瞳孔劇烈震顫,許久,艱難地轉過頭,一字一頓道:「顧太太真是好手段。」
8
今天,眾人面前,我們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
顧先生領著我們在人群中遊走,向大家介紹著優秀的兒子與新收的女兒。
人們紛紛送上祝賀,不論真假,顧太太笑著收納。
最終我們停在一個面容和善的中年男人面前。
我也算在顧家待了四年,幾乎下意識判斷,這位,是今晚的貴賓。
果然顧先生極其熱情地與他握手寒暄,而對方,從身後推出了一位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女孩。
看吧,白色是留給公主的顏色。
「這是愛女初曉,也在讀大一。初曉,這就是爸爸常跟你念叨的顧商,你要跟顧商學習,別整天就知道玩。」初先生寵溺地說。
那個叫初曉的女孩滿面嬌羞,甚至不敢直視顧商的眼睛。
她細聲細氣地叫了聲「顧商哥哥」,就已經紅了臉。
兩家人全都笑開。
這事兒,成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