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無父無母，沒有朋友，沒有愛人，沒有孩子。

 

世界那麼大，萬家燈火通明，沒有一盞燈是為我留的。

 

未成年之前，我有住的地方，可沒有家；遇見了陸澤文之後，我本以為會跟他有一個家，可他卻給了我希望，再親手把我推入深淵。

 

每每午夜夢回，我都會夢見我的孩子在哭著問我「媽媽，媽媽，你為什麼不好好保護我？」

 

我看不清楚他的臉，我想伸手去抱他，可每次馬上要抱住他的時候，我就醒了，就差一點點，一點點，我就抱住他了。

 

枕上一片淚，床邊空無一人。

 

對不起孩子，對不起我的寶貝，媽媽馬上就去見你了，媽媽會跟你親自說對不起，媽媽會在另一個世界好好保護你。

 

收拾好一切之後，我來到了一個新城市，用所得的錢住在醫院裡療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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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治療，我也活不了多長時間了，醫生說最多到明年冬天。

 

可是太痛了，鑽骨刺心的痛，在醫院可以讓我少一些痛苦。

 

化療幾次之後，頭發開始大把大把的掉，護士建議我買個假發。

 

我點點頭，又小聲說：算了，又沒人會來看我，也沒人在乎我到底什麼樣。

 

陽光照進醫院走廊，金黃金黃的，透過玻璃鏡，是穿著病號服，瘦的皮包骨頭的我。

 

醫院很安靜，我並沒有住單間，而是選擇一一間雙人房。

 

醫生也說，人多熱鬧，心情好了，病也好得快。

 

今年的雪真多，一片又一片落在了地上，地面瞬間白了，不知道那個城市下雪了嗎？

 

「阿姨，你怎麼老是看窗外？」正用大眼睛看我，問我話的是隔壁床的小姑娘，年紀很小，大概有六七歲?眼睛大大的，長的很可愛。

 

我扭頭看她，她繼續道「阿姨，怎麼隻有你一個人，你的家人呢？」

 

我對她笑了笑，不知該說些什麼，我的家人？

 

我沒有家人。

 

小姑娘直盯著我看，我半蹲下來，笑著說「阿姨的家人在很遠的地方。」

 

她握住了我的手，眼珠子轉了轉說「阿姨，那我以後來陪你吧。」

 

我看著她那雙大眼睛，鼻子有些發酸，眼眶紅了，很久沒人陪過我了，這世界上好像也沒有人關心過我。

 

「謝謝你，寶貝。」

 

我抱了抱她，又問她你叫什麼名字「阿姨，我叫小暖，溫暖的暖。」

 

我笑了笑，溫暖的暖，是個很可愛很溫暖的女孩兒，這麼好的孩子為什麼會得這種病呢？

 

我又問她「小暖，你多少歲了？」

 

「我四歲了。」我猛地一怔，四歲了，如果我的孩子沒有S，他也該四歲了。

 

想起了以前的陳年舊事，想起了我可憐的孩子，想起了我如雪花一般漂泊零落的一生，眼淚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小暖好像被我嚇到了，她趕緊伸出手給我擦淚。

 

她的手很小，很瘦，完全不像是四歲孩子該有的。

 

小暖緊張的說「阿姨，你怎麼了？為什麼哭了？」

 

「沒事，沒事，就是有點冷了，阿姨感覺冷了。」

 

「那我抱抱你吧阿姨，以前爸爸總是跟我說抱抱就不冷了。」

 

我擦了擦淚，緊緊抱著小暖「謝謝你小暖，謝謝你。」我極力想克制自己，可眼淚不由自主的落下，很久沒人抱過我了。

 

晚上我疼的睡不著，在床上翻來覆去。我翻過身去，靜靜看著床上的小暖，長長的睫毛，小巧的嘴巴。

 

她的親人呢？

 

我沒見過，難道，這孩子也跟我一樣是個可憐人嗎？

 

月光照在她臉上，我下床給她往上蓋了蓋被子。在我準備出門的時候，屋裡傳來小聲的啜泣。

 

我跑到她床前，輕聲問「怎麼了？小暖。」

 

她一直哭，我把她抱在懷裡，以為她和我一樣是疼的受不了，才哭的。

 

我抱著她，一直摸著她的小手，小聲說「小暖不哭了，哪裡痛告訴阿姨，阿姨給你揉揉好不好？明天阿姨給你買好吃的，好不好？」

 

看著她哭，我也忍不住哭了。

 

哭命運的不公，哭人生的坎坷。

 

小暖邊抽泣邊說「阿姨，我不疼，我隻是想爸爸媽媽了，他們總是跟我說爸爸媽媽去了很遠的地方，可……可知道，他們都是騙我的，爸爸媽媽S了，他們在也回不來了，現在我也快S了。」

 

我不知道說什麼好，隻是紅著眼眶給她擦淚，小暖抽泣不止，又說「阿姨，你說你的親人都去了很遠的地方，你也是孤零零一個人吧。」

 

我是孤零零一個人，

 

可我的親人沒有S，他們都活的好好的。

 

「小暖，我們都要好好活著，他們希望我們活著。」

 

我抱著小暖，兩個人都哭泣不止，小孩子什麼都明白，她和我一樣是個孤兒。

 

隻是她比我幸運，她的親人都愛她，

 

而我的至親不要我，我的至愛拋棄我，還S了我的孩子。

 

我們明明什麼都沒做，我們隻想努力的活著，為什麼？為什麼上天要這麼不公，要這麼對待我們呢？

 

小暖哭著哭著就睡著了，我忍不親了她一下，小小的人兒躺在我懷裡，如果你是我的孩子就好了，不過沒關系，我會把你當做我的孩子來疼。

 

她的親戚來過幾趟，可都是匆匆就走了，看的出來，小暖跟他們的關系也不好，那些人也不情不願，最後我告訴他們，小暖的醫藥費我出了，他們也不用再來了。

 

那些人嘴上說不用，可卻沒再來過一趟，也沒交過錢。

 

人心啊，都經不起考驗。

 

07

 

病越來越嚴重了，止痛藥吃了一片又一片，都不起作用，還是那麼痛。

 

晚上痛的睡不著，我就在走廊裡轉悠，一圈又一圈，夜很靜，燈光很暗，隻我一個人。

 

手機鈴響了，是陸澤文。

 

我看著手機頁面，聽著鈴聲從開始響到結束。

 

算了，還是不接了，我們沒有關系了。

 

我盯著手機，把他的聯系方式全部都拉黑，全部，我活不了多長時間了，不想再看到他了。

 

我一回頭，發現小暖站在門口，她小聲的說「阿姨，你剛才看著手機為什麼不接？」

 

我朝她笑了笑「那個是騷擾電話，小暖又睡不著了嗎？」

 

她沒回答我，繼續問「那你為什麼不直接掛斷，反而一直盯著手機屏幕呢？」

 

我一頓，沒有回答她，裝出很生氣的樣子「小暖，再不睡覺阿姨要生氣了。」

 

她拉著我的手，嬉皮笑臉的「阿姨不要生氣嘛，我們現在就去睡覺。」

 

第二天，我帶著小暖偷偷溜出去了，我帶她去遊樂園，給她買了公主裙，帶她去吃好吃的，

 

好像她有媽媽，我有孩子。

 

走的時候小姑娘看到了一套親子裝。

 

「阿姨我們買這個吧。」

 

她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我，又說「媽媽說過，這是親子裝。」

 

她自己拿了一件，給我一件，讓我去試試。

 

我試完了，對她說「這件大的，你放好，就當是你媽媽在你身邊陪著你了。」

 

我起身要去脫下，她卻拉住我的手「別脫，我想讓你穿著，媽媽看到有人陪我，也會高興的。」

 

「阿姨，我也很高興，下一輩子我還想遇見你，等我S了你來看看我好不好?」

 

她笑著眼裡含淚，可我卻怎麼都笑不出來，我背對著她，不讓她看出我的失態。

 

我轉過身來，極力控制好情緒「說什麼呢，小暖才不會S呢！」

 

我們穿著衣服回醫院了，夕陽將我們的影子拉的很長，一大一小，相互依偎。

 

來到醫院，有個高大的背影在房間裡，背對著我。

 

「叔叔，你找誰？」小暖開口問他。

 

他沒有理小暖，隻是紅著眼眶盯著我，直直的向我走來。

 

他還是找到了我。

 

「小暖，你先去床上躺一會兒，我跟叔叔說會兒話。」

 

小暖很乖巧的爬到床上，躺好閉上眼，時不時偷偷向門口瞄一眼。

 

我把陸澤文叫到門外，問他「這麼冷的天，不在家陪柳如煙嗎？照顧好她的孩子。」

 

按理說我應該恨陸澤文，恨柳如煙，甚至恨她肚裡的孩子，不想讓她的孩子降生到這個世界，可我並沒有，我很平靜。

 

可能是看透了吧，愛一個人很累，恨一個人更累。

 

他看起來很疲憊，臉上都是胡茬，沒有血色。他也不說話，就看著我，看得我有點怕。

 

「天黑了，你還是快回去吧，不然柳如煙該怕了。」

 

以前每到晚上柳如煙都會給陸澤文打電話，她說他怕黑，我跟他鬧不讓他走，可他最後還是會拋下我，到最後，我心寒了，不在乎了，也得病了。

 

我扭身回房，陸澤文拉著我哽咽的說「為什麼不告訴我你生病了？」

 

告訴你我的病又不會好。

 

「那你現在知道了。」我推開門剛要進去，他開口「栀栀，我錯了，我把柳如煙打發走了，跟我走吧，我給你找最好的醫生。」

 

小暖睡著了，呼吸很平穩，我又把門關上。

 

「陸澤文，我不會跟你走的，我們沒關系了。這段時間我不想見你，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他有些尷尬「我手機上有你的定位。」他跪下來抱著我的腰「晚晚，跟我回去吧。

 

「你相信我，我給你找最好的醫生，讓你活。」

 

讓我活，可是活著真的好累啊。

 

他哭的泣不成聲，好像以前那些傷害我的事都不是他做的。

 

我看著他這副頹廢的模樣，陸澤文為什麼非要失去了才珍惜呢？

 

我甩開他

 

「你有病吧！我跟你沒關系了。」

 

我深呼吸又說

 

「陸澤文，你聽說過遲來的深情比草賤嗎？我以後都不想見你。」

 

光上門，我和小暖躺在了一起，我抱著她睡，小小的，瘦瘦的。

 

讓阿姨抱你一會兒吧，就一會兒，這個世界上不止你爸爸媽媽愛你，阿姨，也很愛你。

 

小暖是被疼醒的，之後就嘔吐不止，我拍著她的背想讓她舒服一點。

 

陸澤文又來了，我給了他一個白眼「你來幹什麼？」

 

他脫下外套披在我身上「我就坐在門外，看看你，保證不讓你看見我。」

 

小暖吐的更厲害了，她趴在我懷裡哭個不停，我朝陸澤文大喊「你看什麼呢？還不快去找醫生。」

 

醫生給了一些藥，搖搖頭，就走了。

 

我坐在床上，把小暖哄睡，透過玻璃正好能看見陸澤文，他倚著板凳睡著了，外面風很大，天很冷。

 

我下床，走到房外把窗戶關上，把他的衣服給他蓋上，坐在他旁邊。

 

十年了，他還是長這樣，我卻老了許多。

 

陸澤文，我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反正我就要S了，你既然說你愛我，那你就記我一輩子吧，懺悔一輩子吧。

 

不知過了多久，他醒了。

 

看見我他很是高興，隨後又慌張的說「栀栀，我這就走。」

 

「別走，我們聊一聊吧。」

 

「柳如煙呢？她的孩子呢？陸澤文你也是要做父親的人了，不應該在這兒陪我，我名不正言不順的。」

 

他蹲在我面前，紅著眼「栀栀，不……我不認她對我孩子，我給了她一千萬讓她把孩子打了，我把她也趕走了。栀栀，我真的錯了，你原諒我吧。」

 

我淡笑「陸澤文，你不該這樣，那是你的孩子，你已經沒有一個孩子了，不應該再這樣對這個孩子，他是無辜的。」

 

陸澤文跪在地上，泣不成聲「對不起，我對不起你栀栀，對不起我們的孩子。」

 

我繼續道「你看屋子裡的那個女孩，我們的孩子要是還在也應該那麼大了，是我不好，我沒保護好他。」

 

「我困了，你到屋子裡看著我睡吧。」他坐在床旁邊守著我，把我的手放到我被子裡。

 

我哭著對他撒嬌「陸澤文，你不許睡!你知道嗎，我也怕黑可那時你總是拋下我去陪別的女人，你知道我有多心痛嗎？」

 

他摸我的頭發「好，我不睡，栀栀我真的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我閉上了眼，明明是想讓他愧疚，明明是想讓他難受，明明都告訴自己不要傷心了，可為什麼淚還是忍不住從眼角滑落，為什麼心還是呵呵直痛呢？

 

陸澤文一夜沒睡，我醒來時他很高興問我想吃什麼，

 

我突然覺得很好笑，你為什麼不知道珍惜呢？為什麼非的在我快要S時對我這麼好呢？

 

我對他笑了笑「我想吃你親手做的長壽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