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萬裏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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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今生,我一直是個病秧子,皇帝讓我做太子良娣,我不幹。


 


進東宮,不過就是換個地方等S。


 


結果,太子妃一朝薨逝,太子萬念俱灰,竟主動說出坑S恩師的舊事。


 


朝野震驚,太子被廢,自戕而亡,皇帝鬱鬱而終。


 


我兄長與父親一生忠義,卻戰S於西北與南境。


 


梁國覆滅,我在深宅中吐血而亡。


 


貼身丫鬟恐受折辱,一把匕首隨我而去。


 


再睜眼,聽聞皇帝有意讓我嫁入東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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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正要回絕,我一把攔住:


 


「爹爹,我嫁!」


 


1


 


我討厭太子蕭術,但嫁入東宮之事是我親口應下的。


 


我爹和右相宋全是S對頭,他女兒宋渺渺是太子妃。


 


那我便當太子良娣,和她也當S對頭。


 


我叫任初曦,我爹爹任渠是備受恩寵的一品鎮國將軍。


 


我一母雙生的哥哥任瑾是鎮守西北的意氣風發的少將軍。


 


任家世代忠良,四年前皇帝原本是想讓我當太子妃的。


 


前提是我是個正常人,然而——我不是。


 


人家是將門虎女,我是將門鼠女。


 


我胎中有虧,是個藥罐子,常年纏綿病榻,一步三喘,弱不禁風。


 


好在我爹官夠大,錢夠多,用名貴藥材生生吊著我的命。


 


但誰也不知道我下一秒會不會撒手人寰。


 


聖上看重任家,覺得我爹唯一的女兒不入宮不行。


 


幾番商議,還是想讓我當太子良娣。


 


前世我沒嫁,最後眼睜睜看著太子蕭術自毀江山前程,父兄接連戰S,大梁國破。


 


所以重來一世,即使我討厭蕭術,甚至恨他,我依然要嫁給他。


 


我要在S局裡去尋找去破開一線生機。


 


2


 


嫁入東宮數月,我早已聽聞太子妃和太子不和之事。


 


本還抱有懷疑。


 


但今日我見到了太子蕭術,正趕上他罰人。


 


「罰她抄《論語》《孟子》各十遍,不抄完不許出宜春宮!」


 


遠遠便聽見了含著怒意的男聲。


 


我已然猜到是蕭術,讓青葙收了傘,恭敬退至路側。


 


淡淡檀香拂過鼻腔,一襲錦衣裙擺從我低垂的視線裡閃過,忽而又回轉。


 


「你是何人?」


 


「妾身良娣任氏。」


 


「一直低著頭做什麼,你就不想看看我?」


 


入宮數月,他避我如蛇蠍。


 


連新婚夜都歇在偏殿,隻著宮女來傳話。


 


「太子殿下說良娣身子有恙,不必候著了。」


 


但他這話毫不心虛。


 


我隻好抬頭看他。


 


心念微動。


 


他的兩彎眉似劍,一雙眼如星。


 


墨發以一根青玉簪挽得幹幹淨淨。


 


蕭術確實好看,比我以為的模樣更甚之。


 


我見過他的畫像。


 


饒是名師,仿得了形,畫不出靈。


 


那頭蕭術好似也愣了一下,沉默了一瞬才開口。


 


「正好要去探望你,既然碰著了,便一道走走吧。」


 


日頭很毒,我不知他哪來的興致。


 


好在我身子爭氣——


 


才跟在後頭走了兩步,人就栽了下去。


 


再醒來時熱氣已經散了。


 


絲絲涼風有一搭沒一搭地吹過來。


 


我聽見內侍在給蕭術回話。


 


「殿下,娘娘不讓您來尋良娣。」


 


「再不回去,又該和您置氣了。」


 


我心下一顫。


 


宋渺渺……對我有敵意?


 


3


 


太子妃宋渺渺尤不愛詩書。


 


十遍《論語》《孟子》能困她好久。


 


我來時,她雖坐得歪歪斜斜,但依舊在專注地奮筆疾書。


 


我剛準備心疼她,拿起旁邊的成品一看。


 


白色的紙張上畫著黑醜醜的王八一隻。


 


殼上寫著「蕭術」二字。


 


宋渺渺叉著腰哈哈大笑。


 


「等我禁足解了,我立馬把這幾百隻王八給蕭術送去,氣S他!」


 


我收回了心疼,默默幫她抄了幾遍書。


 


她留我在丹紗殿吃夜宵。


 


不知從哪弄了一壺酒來。


 


又給我拿了壺白水,杯口一碰。


 


我用白水把她給喝倒了。


 


看向醉得東倒西歪的宋渺渺,我不解。


 


我爹是鎮國將軍任渠,她爹是右相宋全。


 


一武一文,恰是對頭。


 


他們從七八年前開始,便是S對頭了。


 


如今我和她,一個太子良娣,一個太子妃。


 


我們合該也是對頭。


 


然而我初見她時,她卻是出乎意料的親昵。


 


「你多來我這走走啊,我不好經常去宜秋宮。」


 


「去多了,蕭術該以為我欺負你去了!」


 


而後她先嘰嘰喳喳把蕭術罵一遍。


 


「蕭術那狗男人,除了臉長得好看點一無是處!」


 


「膽子小,心思敏感,又小肚雞腸,經常陰晴不定!」


 


「關鍵是罵不過我就總是仗勢欺人!動不動罰我禁足抄書……」


 


再誇他一頓。


 


「哎,不過啊初曦,我罵蕭術那是我和他不對付。」


 


「你不要聽我一面之詞,他正常起來還是挺正常的,心細體貼。」


 


「隻不過他以前過得不好,所以性格有點古怪,經常想不開。」


 


「但他還是不錯的,你多接觸接觸,他一定會喜歡你的!」


 


她讓我多接觸蕭術,但內侍卻說,她不願讓蕭術來找我。


 


難不成,她一直在跟我虛與委蛇?


 


4


 


太子蕭術。


 


他明明與宋渺渺不和。


 


但前世她的離世卻讓蕭術萬念俱灰。


 


用近乎瘋魔的方式自我了結。


 


可顯然,他與宋渺渺的情義,並不足以令他自毀殉情。


 


世事變幻,人情冷暖,我本不甚在意。


 


我長到十八已然難得。


 


前世良藥用盡也隻多活了幾年。


 


但將軍府既被殃及了池魚。


 


若再坐以待斃,到底不甘。


 


所以今生我願入東宮。


 


我要守著,要剖析真相。


 


我要讓蕭術活下來。


 


看看若是他登上那個至高之位。


 


這些人,會不會有一線生機。


 


5


 


「娘娘。」


 


宋渺渺還醉著,心防不堪一擊。


 


我蹲下。


 


「為什麼您說,太子殿下以前過得不好?」


 


宋渺渺嘆息。


 


「那都是鄧賊還在的時候的事兒了,都過去了。」


 


鄧賊?


 


我在記憶裡搜索。


 


好像聽我爹喝酒時說起過。


 


鄧世卓,是當時權傾朝野的左相。


 


但即便是醉酒,他們提到這人時也是三緘其口,似乎不敢多說什麼。


 


宋渺渺已有松口的跡象,我趕忙追問。


 


「當初發生了什麼?」


 


我的話卻不知觸動了她什麼閥門。


 


宋渺渺突然哭了起來。


 


「初曦,蕭術他吃了好多好多苦。」


 


「他老師S了,他母妃也S了。」


 


「他的那些同窗好友差不多也S絕了,活著的人都恨他。」


 


「他連覺都不敢睡,我一動,他就驚醒。」


 


說到動情處,她抱著我的腿號哭不止。


 


「初曦,他不敢在我身邊睡到天亮。」


 


「因為我爹也怪他,我爹心裡也怪他……」


 


「都是鄧世卓那個該S的老賊!」


 


因為鄧世卓嗎……


 


我想起以前有人笑談過一句——


 


江山是蕭姓的江山,但朝堂是鄧世卓的朝堂。


 


當年朝局之上,鄧世卓隻手遮天。


 


唯一與他有一抗之力的。


 


隻有一人——


 


衛勤衛太傅。


 


在他羽翼之下成長的弟子,雖被打壓,卻都是忠義純臣。


 


但是後來他S了。


 


聲名狼藉,遺臭萬年。


 


S得……很慘。


 


我再追問宋渺渺,她卻什麼都不說了。


 


隻搖了搖頭。


 


「都過去了,都過去了,別再提了。」


 


她確實醉了。


 


把我的腿當成了蕭術,安慰似的輕撫著。


 


「殿下,別怕,都過去了,別再想了,會變好的,會變好的……」


 


6


 


再問不出什麼了,我重新站起身。


 


一股難以言狀的心痛從我心口洇開,不知在為誰。


 


這些隱事在朝堂內外都諱莫如深。


 


即便因父兄緣故有心關注朝事,我依舊難以探聽到一二。


 


他們都覺得我是將S之人,什麼都不願讓我憂心。


 


但宋渺渺的寥寥幾句,輕易勾勒盡蕭術近乎悲涼的一生。


 


恩師,至親,同窗,知交。


 


這些都為蕭術的結局添落朱墨,原來宋渺渺……


 


隻是這個「S」字的最後一筆罷了。


 


那位脊背依舊挺拔的太子殿下。


 


此刻軀殼之內,竟到了這種窮途末路的地步嗎?


 


不過既有了方向,我便逐一探知。


 


我要親自剖開蕭術的外殼,看看內裡到底是個什麼模樣!


 


宋渺渺還在哭,我輕輕撥開她的手,轉身走了。


 


將出宜春宮門時,我莫名回望了一眼。


 


宋渺渺的眼淚不知什麼時候收了。


 


她坐在丹紗殿中,定定地看著我的背影。


 


殿內燭火旺盛,映出她眸中的清亮。


 


見我望過去,她忽而挽出個氣定神闲的笑,帶起酒杯朝我敬來。


 


我恍惚覺得她沒醉。


 


卻看她下一刻仰著軟倒了下去。


 


7


 


夜裡難以入睡。


 


不自覺回憶起宋渺渺的那句「他老師S了」。


 


我忽而想起來,我十一二歲時的光景。


 


那時候我爹還不是鎮國將軍,宋渺渺的父親宋全還不是右相,蕭術也還不是太子。


 


有一日我爹說約了人下值來喝酒。


 


卻隻有他一人進了門。


 


他發了好大一通火,把家裡能砸的東西都砸完了。


 


我和哥哥任瑾躲在門後看。


 


嚇得不輕。


 


哥哥也還是個半大孩子,見我臉色蒼白。


 


揣著英勇就義的表情走上去問我爹怎麼了。


 


我爹一下沒憋住,突然怒罵了一聲。


 


「蕭術豎子!欺師滅祖!喪盡天良!」


 


於是我顛覆了過往對太子蕭術的所有認知。


 


他帶著欺師滅祖、喪盡天良的形象烙印進了我的腦海裡。


 


一日,我爹頂著一身臭雞蛋菜葉子回來,在府裡喝得酩酊大醉。


 


他把一壇酒淋在地上,對著空氣醉醺醺地高聲喝了句。


 


「衛老兄,你慢走!任某沒用,救不下你!」


 


「今生你識人不清,來世定要擦亮眼啊!」


 


我上前拍了拍他的背。


 


他便抱著我痛哭。


 


「初曦!這官爹不想做了!」


 


「可是爹除了打仗什麼都不會,不做官怎麼養你啊……不做官怎麼養你啊!」


 


光陰輪轉。


 


我爹把「豎子蕭術」在嘴邊掛了兩年。


 


一提到蕭術就恨不得飲其血啖之肉。


 


但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


 


他對蕭術的態度突然模糊起來。


 


再提起他時,除了冷著臉閉口不言。


 


倒也再沒罵出過豎子二字。


 


後來又一次撞見我爹自飲自酌。


 


醉眼蒙眬間,他自嘲地笑了一聲,喃喃嘆了口氣。


 


「都不告訴我……你們什麼都不告訴我……」


 


爹爹口中的你們是誰?


 


不告訴的又是什麼?


 


8


 


迷迷蒙蒙間,有人撞了我一肩。


 


人流如潮,湧向了同一個方向。


 


「快去看!賊子自戕了!掛在城樓!」


 


我被聲勢推搡,恍惚中朝著城牆看去。


 


城樓上。


 


一條長長的白綾垂下。


 


有個人懸在了下端。


 


初春的寒風從門洞嗚咽號過。


 


刺眼的白在風中晃動。


 


我瞪大了眼,想看清那人的面容。


 


下一刻卻被捂住了眼睛。


 


「別看。」


 


熟悉的男聲響起。


 


重復了一遍。


 


「初曦,你別去看。」


 


強烈的心痛倏地把我湮沒。


 


我猛地驚醒,冷汗涔涔。


 


這才發現是大夢一場。


 


心口還在蔫疼。


 


我起了身,在宜秋宮院牆內緩步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