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仗東風吹夢去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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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整個人挨在厲時臣身上,挽住他的胳膊,看起來極為親密,虞父虞母假裝沒有看見,反倒是樂見其成,笑呵呵地跟身旁的賓客聊天。


 


不知怎麼地,他驀然想起兩天前他和虞念知分開的那個畫面,那張蒼白的臉幾乎沒有血色,一雙充滿哀傷的眼睛盯著他,沙啞的聲音質問他到底更愛誰。


一瞬間,他不動聲色地掙脫江綿綿的手。


 


江綿綿立刻紅了眼眶,用受傷的聲音問:


 


「哥哥,你是嫌棄我嗎?」


 


厲時臣有些尷尬,又怕讓她傷心,雖知不合情,但四下無人,也便讓她靠著。


 


賓客陸陸續續就座,厲時臣心急如焚,見虞念知始終未到,顧不上江綿綿叫他,隻留下一句「我去接一下人」便匆匆坐上車開往虞家。


 


一路狂奔到達虞家,厲時臣看見虞念知站在院子裡,梳著一個溫柔的馬尾辮,一襲白裙一如他們初見。


 


厲時臣恍惚了一下,在對視上虞念知那平靜如水的眼神時才清醒過來,聲音也染上一絲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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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穿的是什麼,婚禮準備開始了,還不快點換身衣服過來。」


 


虞念知始終平淡地回應他的每一句話,仿佛眼前的人不再是她心愛的未婚夫,而是一個陌生人。


 


就在厲時臣想要強行將她拽上車時,僱員就跑來報告,說婚禮那邊厲風川在找他,已經等不及了。


 


這下他才肯罷休,告訴虞念知準備一下就快點到場,所有人都在等他們。


 


虞念知望著匆忙離開的倩影,睫毛撲簌,落下的陰影遮蓋住眼底的諷刺。


 


明明江綿綿這個新娘子都已經到場了,厲時臣還要她親自到場為二人見證,要將她的心撕碎,將她的自尊心踩在腳底下碾壓。


 


再抬頭,眼裡的思緒全無,虞念知面無表情拿著帆布袋走出院子。


 


前往西北的專車到達虞家,在上車時老師問她需不需要跟家裡人道別。


 


看著落寞的院子,這個承載了她二十多年愛恨、眼淚和悲傷的地方,如今要再說上一聲再見。


 


她搖搖頭,示意不需要。


 


偏心的父母,變心的未婚夫,她不想要了。


 


她成全了父母,成全了江綿綿,也成全了厲時臣,隻願以後再不相見,她將自己的一生奉獻給考古事業,為國效力。


 


下半輩子,她不是虞家的女兒,也不是厲時臣的聯姻未婚妻,隻是一個隱姓埋名駐守西北的一名考古工作者而已。


 


車子經過長城飯店的時候,透過車窗虞念知看見裡面熱鬧的場景,父母一臉滿意的笑容,時不時滿意地點點頭。


 


厲時臣像是感應到什麼一般,猛然抬頭看向門外,心裡湧出一陣強烈的恐慌。


 


虞母牽著蓋著紅頭蓋的新娘緩緩向他走來,厲時臣壓下內心的不安,示意自己不要多想。


 


而坐在車上的虞念知轉身看了最後一眼,高大的建築在視野裡逐漸縮小,取而代之的是廣闊的田野。


 


她,虞念知,真正的人生才要剛剛開始。


 


8.


 


隨著司儀的介紹,新娘子緩緩走到他面前。


 


虞母笑呵呵地將新娘的手交到他手上,眼裡盡是滿意:


 


「時臣,她是我們家的寶貝,現在交給你往後可要好好照顧她。」


 


厲時臣見她的態度心裡有些不解,不知什麼時候虞母對虞念知的態度竟然轉變得這麼快,而且就連一向喜歡黏在他身邊的江綿綿此刻也不在現場……


 


虞念知不知為何看起來也比之前更矮了一點,厲時臣越發不安,在看到新娘白嫩無瑕的右手時愣住了,眯起眼睛看著眼前的人,厲聲道:


 


「你不是念知,你是誰?」


 


虞念知第一次被江綿綿誣陷的時候,父母沒有聽她一句解釋,直接將她趕出門。


 


她摸黑跑到歷家來,當時厲時臣正準備休息,忽然間聽到窗外有像小貓一樣微弱的喊聲,一拉開窗簾看見虞念知哆嗦著身子站在樓下,立刻下樓開門讓她進來。


 


跑來的路上摔了一跤,劃破了右手手背,還是厲時臣給她包扎好。從此虞念知的右手上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疤。。


 


這件事他記得清清楚楚,不可能忘記,眼前這個人不是虞念知,又是誰……


 


厲時臣一瞬間想到什麼,像是被雷劈中一般呆呆站在原地,聲音有些顫抖:


 


「綿綿?」


 


新娘像是默認般點點頭,開口時聲音有些委屈。


 


「時臣哥,難道你不喜歡我嗎?」


 


男人將她的手松開,心情有些復雜。


 


他對江綿綿有同情,也有對待妹妹般的寵愛,但絕對沒有任何男女私情在裡面。


 


更何況他和虞念知有婚約在身,臨時換新娘這種荒唐的事情,虞家怎麼能夠做得出來!


 


見厲時臣抿緊唇線,眼裡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江綿綿積攢在眼底的淚水最終落下:


 


「你明明知道我也喜歡你,如果你不喜歡我當時為什麼要立刻趕來醫院安慰我?」


 


「明明跟姐姐比起來,你對我更好啊,我也喜歡你,我也是虞家的女兒,你和我聯姻又有什麼不同!」


 


厲時臣眸子黯淡,心裡有些懊惱,想不到自己的善意竟然被他們解讀成愛情,那虞念知呢,她是知道這件事情才離開的嗎……


 


他心亂如麻,推開江綿綿就往臺下走,眾人見氛圍不對,一下子議論起來。


 


「時臣哥!」


 


江綿綿察覺到男人擦過她的肩膀離開,急得一下子掀開紅頭蓋直跺腳,聲音都染上哭腔。


 


厲時臣心煩意亂地看了她和一旁臉色難看的虞家父母一眼,腦子裡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和虞念知分別時她淡漠的神情。


 


知道現在等不來虞念知,站在這裡的一分一秒都是煎熬,虞家將他對江綿綿的好當作理所當然,可是明明不管是虞家的家業還是他的新娘,都應該是虞念知。


 


「抱歉綿綿,是我做得不對讓你誤會了,但是我對你的感情絕對沒有男女私情,在我心裡早就認定念知為妻。」


 


虞母見江綿綿受了委屈,一臉受傷地不斷落淚,剛想開口呵斥厲時臣一句,卻見到他凌厲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一瞬間她嚇了一跳,到嘴的話又硬生生咽回去,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厲時臣露出如此陰沉的神色。


 


江綿綿眼睜睜看著男人著急地跑出長城飯店,周圍的議論聲越來越大,甚至還有不少人罵她恬不知恥做小三,奪走了姐姐的位置。


 


她再也承受不住,臉色煞白昏了過去。


 


在回去的路上,厲時臣一直在心裡祈禱,祈禱虞念知此刻還在家中,他會和她講清楚,對於婚禮換人的事情他毫不知情,他也絕無二心,從始至終喜歡的人都隻有她。


 


以最快的速度回到院子,徑直衝進大門來到虞念知的房間,敲響了房門。


 


「念知,念知你開門,別鬧脾氣了好不好,綿綿的事情我一點都不知情,我們好好講清楚。」


 


等了一分鍾,房間裡面始終沒有人回應,他伸手嘗試扭開房門,一下子推門進去。


 


房間內很整潔,風透過窗戶的破洞吹起窗簾,隻有一個筆記本安靜地放在桌上,整個房間寂靜得可怕。


 


厲時臣一下子就認出來那是他從日本辦公回來後給虞念知帶回來的禮物,接到的時候她面露欣喜,愛不釋手。


 


壓抑住內心不安到極點的情緒,他上前幾步顫抖著手翻開那本破舊的日記本,第一頁隻寫了一句話,墨水微微被暈開,看起來是不久前才寫下的。


 


「厲時臣,再見。」


 


短短五個字,如同一記重錘猛然敲擊他的心髒,厲時臣慌張地在這個房間裡查找著虞念知還留在這裡的證據。


 


「不可能,明明今天我們就要成婚了,念知不可能離開我的……」


 


但是衣櫃裡的衣服也沒有了,二人曾經互道情思寫下的書信也不知所蹤。


 


厲時臣跟虞念知相處多年,對她的性格十分了解,她極度渴望父母的愛,希望跟他的感情能得到父母的祝福。


 


厲時臣從本科出來之後便一直在厲家的公司工作,雖然厲風川口頭上說著不在意,但是希望虞念知有和自己兒子相當的學歷,也算是門當戶對。


 


在她心裡,考上了清華大學意味著厲家的認可,也是為了證明自己配得上他,有能力跟他長長久久走下去。


 


但面前種種的一切,又讓他不安。


 


這麼愛他的一個女孩,怎麼可能說離開就離開。


 


直到餘光掃到一旁的火爐裡,厲時臣瞳孔驟然一縮,裡面未燒幹淨的,正是二人的書信。


 


曾經最純粹的愛慕化成隨著飄散的火花散成灰燼,這個時候厲時臣才絕望地意識到——


 


虞念知真的離開他了。


 


9.


 


庭院的四季海棠花依舊豔麗地盛開著,恍惚間厲時臣想起二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少女清澈的眸子如同明月,一張粉撲撲的臉將花都比下去,隻是一眼,他的心就落在了虞念知的身上。


 


其實她的離開早有預兆,她無數次給出暗示,但沒有人在意。


 


一個沒人疼愛的孩子就是如此卑微,卑微得連心徹底絕望的碎掉了,也不會有人察覺。


 


她的離開悄然無息,但是將能夠證明他們過往的東西都從自己的生活裡悄然抹去了。


 


第一次是她挨打時向他的求救,那哀悸的眼神看得他心髒猛然一跳,之後是賣掉所有有意義的飾品,最後是燒掉的書信。


 


厲時臣呆呆地看著庭院,一滴溫熱的液體順著臉頰滑落,滴在手臂上,他抬頭摸了一下臉,才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他想不通虞念知為什麼要走,明明他已經承諾過要娶她為妻,享受一輩子的榮華富貴,多少人羨慕都來不及,她卻避他如蛇蠍猛虎。


 


他不會明白虞念知離開時候的決絕,隻覺得現在風吹起他西裝的一角,整個人冷得打顫,空氣悶得他心口難受。


 


腦海裡閃過跟虞念知相處的畫面,一開始是蹲在家門口哭泣的樣子,他朝她伸手,跟變魔術變出用幾分錢買回來的糖塊放在她手中,挺起胸膛跟她說別哭了,以後我給你一個家。


 


明明他從前會站在虞念知這邊,當虞家父母偏愛江綿綿時會替她出頭爭辯,在她被趕出家門後二話不說帶她回自己家吃飯。


 


但是他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變了,對江綿綿的態度從原來的厭惡變成同情,對虞念知的情緒漠視不理。


 


他知道清華名額對虞念知來說有多麼重要,但是他還是說出讓她將保送名額讓給江綿綿的話,甚至大言不慚地認為她成績好,來年再考過就行了。


 


或許在第一次知道他的心思時,虞念知的心就S了。


 


厲時臣不懂,明明二人可以美滿地生活下去,為什麼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