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重復了三遍，甚至列了幾個備選方案，無線電裡突然傳來一聲輕笑，宋斌傑戲謔地說：

 

「塔臺林愷哥脾氣有點大啊，春節都著急，你有點耐心。」

 

他聽見了。

 

他故意的。

 

我做了個深呼吸，有條不紊地完成最後五分鍾工作，交接後徑直朝 LU3334 的廊橋走去。

 

旅客早就散了，最後下機的宋斌傑正和空乘有說有笑地講葷段子，見了我，他揚揚下巴打招呼：

 

「晚上好啊林愷哥，剛才我真是沒聽清，別生氣了弟弟給你道歉。」

 

我喊他單獨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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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監控盲區的地方，我迎著他的笑臉狠狠出拳，一拳打到他口吐鮮血，快到措手不及。

 

「你！」

 

「你還覺得自己挺幽默是吧？知道你頭頂多少駕航班受影響嗎？36L 三個字，你一次隻能隨機記住兩個是吧？」

 

「林愷，你嫉妒也沒辦法，柳依依在生S關頭本能說愛我，她選的是我！」

 

宋斌傑淬了口血沫，紅著眼睛要衝上來，可惜身高不佔優勢，被我揪住衣領反擰雙手按在牆上，撕掉了寫著姓名的胸牌。

 

「你犯賤不是你的錯，可你偏要出來惡心別人，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宋斌傑嘶吼著掙扎了幾下，都被我制服了。

 

身後傳來沉重的腳步聲，我松開手的剎那，宋斌傑自己往地上摔，臉朝下磕得頭破血流——

 

「林愷哥你別生氣了，我和柳依依就是清清白白的兄妹，你吃醋也別折磨我呀！」

 

柳依依的身影出現在面前，目光望向宋斌傑時狠狠皺眉，下意識伸手扶了一把。

 

「林愷，你別在這裡發脾氣。」

 

「知道是誰先犯賤的嗎？你最好閉上你的臭嘴，我不對女人動手，但畜生除外。」

 

12

 

柳依依用一種悽哀的目光注視著我，仿佛我很陌生。

 

可我原本就是這樣的人。

 

是平日裡溫言好語，都忘了我也有脾氣是吧？

 

「林愷，求別在這裡動手.......被拍到了對你影響不好。」

 

柳依依這樣說著，卻默默把宋斌傑擋到了身後。

 

我懶得廢話，臨走前狠狠指著宋斌傑鼻子警告：「記好了，你再犯賤我就見一次打一次！」

 

渣男賤女，一等一的晦氣！

 

因為這段插曲，我晚了半小時才走到車庫。

 

顧婉沁已在車裡等我，遞來一杯肉桂拿鐵，手搭在我脖子上輕輕按摩。

 

「誰惹我們林愷哥了？都炸毛了快讓我揉揉。」

 

我讓她早點回家別等我，我在車裡眯三四個小時就要回塔臺接班。

 

「那我陪你嘛，我最近沒通告。」

 

顧婉沁縮進座椅賴著不肯走，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冷笑。

 

第二天趕回去接班時，我徒弟興奮得手舞足蹈，把熱搜打印在 A4 紙上給我看——

 

#缺德機長騷擾塔臺，致多家航班延誤。

 

「有人把你和宋斌傑昨晚的對話發到網上去了！痛快S了，哪來的活菩薩！」

 

我也很驚訝，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

 

機場周圍確實有些居民能聽到航空頻段，可怎麼恰好是我值班的時候，我那段時間呢？

 

【這男的缺德不缺德？塔臺嗓子都啞了，還一遍遍逗人家，查查哪家航空的。】

 

【他玩什麼馬冬梅梗呢，小腦萎縮嗎三個字都記不住。】

 

【不覺得這聲音很像前段時間那個男神機長宋斌傑嗎？讓他講精彩迫降，他三句不離氣泡音，我陰謀論一下兩人原本就有仇，他又在給塔臺小哥哥使壞呢！】

 

熱評一條條分析得非常專業，仿佛就在現場似的，還原了我和宋斌傑的所有恩怨情仇。

 

連續點贊八條之後，我意識到不太對勁，發了條消息給顧婉沁。

 

【啊，我做的，有問題？】

 

【沒什麼原因。】

 

【林愷，你可以有自己的人生，可以愛別的女人，但誰也不能欺負你讓你受委屈。】

 

13

 

熱搜的事給宋斌傑帶來很大影響，我們再一次被叫過去對峙，這次錄音清清楚楚擺在那裡，讓他百口莫辯。

 

「我不懂國內塔臺都這麼嚴肅的，要罰便罰吧。」

 

宋斌傑聳了聳肩，忽然眸色一凜望向我：「但是就我一個人有錯嗎？你們塔臺惡意傷人，林愷就不該受處罰？」

 

很快，柳依依又被喊來佐證。

 

宋斌傑親口說他在現場，他看到了一切。

 

春節前國內短途也排得很滿，柳依依進門時衣服都沒來得及換，長到腳踝的厚重黑色大衣，整個人多了幾分壓抑。

 

我翻了個白眼打算擺爛，卻聽柳依依沙啞道：「抱歉，我無法作證。」

 

「我來的時候，是宋斌傑自己向地面摔去，林愷的手沒有碰到他，不清楚那傷是被打的，還是自己摔的。」

 

宋斌傑愣住了。

 

柳依依唇角勾起一抹苦笑，目光有種贖罪似的虔誠，注視著我輕聲道：

 

「以上就是我看到的全部，我如實說明了。」

 

哦。

 

一點也不感動。

 

孩子S了你來奶了，我被全網詛咒去S，受處分的時候，你早幹什麼去了。

 

想到這裡，我面無表情起身離去：「既然沒我的責任，那我繼續值班去了，幾位慢慢處理。」

 

擦身而過時，宋斌傑憤怒到眼眶通紅，狠狠將紙杯捏扁扔進了垃圾箱。

 

「林愷，咱們......來日方長。」

 

14

 

來日不長了，我已經拿到了三份模擬資料。

 

前兩位經驗豐富的飛行員都無法復刻 LS3400 機組的精彩迫降，直到第三位新手。

 

我讓他嘗試前 10 秒不做任何操作，直到最後一刻才拉操縱杆。

 

他模擬出了和 LS3400 最相似的數據，隻是不能達到 LS3400 那種極限值。

 

可能周，許二人再飛一次，也無法達到第一次的數據。

 

【這太可怕了，我隻能說每一位有職業道德，精神正常的飛行員都不會十秒無操作，這不可能的。】

 

有時最不可能的答案，就是正確答案。

 

柳依依，宋斌傑，你們真該S啊。

 

繁忙的春運直到初四才有空歇一口氣，我得到了五天假期。

 

兩家的人今年結伴去阿拉斯加過年了，隻剩我和顧婉沁兩個留守兒童，她纏著我，要我帶她出國玩一圈。

 

出發前在機場裡，顧婉沁對著備忘錄從上到下檢查了一個遍。

 

手機殼，情侶款。

 

衣服，隱晦的情侶款。

 

首飾，有特殊意義的婚款。

 

「诶不行不行，你喝我這杯咖啡。共用杯子也是 CP 粉的一個磕糖點。」

 

我假裝嘆了口氣，將自己的咖啡一飲而盡，快速跑過登機廊橋。

 

顧婉沁笑著從身後追我。

 

誰料登機口，柳依依正好整以暇地迎接我們。

 

「歡迎搭乘藍航 LE5338，我是本次航班的機長。」

 

白襯衫將她的身形勾勒得凹凸有致，袖口整齊地挽起，站在兩個空乘身後向旅客打招呼，專業又亮眼的模樣引得乘客頻頻側目。

 

而我隻覺得晦氣。

 

她該不會以為替我作證了一次，我們的關系就緩和了吧？

 

藍航就沒有別的機長了是嗎？

 

這輩子都不買藍航了。

 

柳依依笑著朝我伸手，想核對我的機票，這時顧婉沁從身後冒了出來，掏出一把結婚喜糖塞進了柳依依手裡。

 

「姐姐好，提前沾沾我們的喜氣，嘻嘻。」

 

柳依依從容優雅的笑容出現一絲裂痕，手尷尬地停在半空中，有些不知所措。

 

15

 

航程就三個多小時，全程平穩，隻是在降落滑行時，突然多了一段機長廣播——

 

「J 國目前的地面溫度-5 攝氏度........祝各位旅途愉快，平安回家。」

 

「我也，一直在等一個人回家。」

 

我原本睡得昏天黑地，夢裡突然就被這句話膈應醒了。

 

摘掉眼罩時，顧婉沁臉黑得像鍋底，讓我別攔著她那顆想刀人的心。

 

我哄了她幾句，剛把人哄下飛機去衛生間洗臉，一轉身，柳依依拉著登機箱緩緩從廊橋走來。

 

昏黃燈光把她的影子拉了很長，顯得落寞又孤獨，目光見到我的一剎那匆匆亮起，仿佛重新注入了活力。

 

她該不會以為，我特地等他吧？

 

「林——」

 

「這不是柳機長嗎？」

 

我冷聲打斷了她，話裡十足的挖苦嘲諷：「您臉也挺大的，機長廣播什麼都說。您是不是忘了要跟宋斌傑執手偕老這件事了？」

 

「倆人怎麼還沒合葬去呢，是缺錢買盒嗎？」

 

柳依依盯著我的眼睛，泛紅的眼尾像是不甘又像是絕望，用力壓下心底的起伏，帶著幾分苦澀開口：「林愷，是不是非要我哪天S了，你才肯原諒我？」

 

「你S不S關我屁事。」

 

我仿佛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恰好顧婉沁出來，我攬上她的腰轉身就走。

 

走著走著，顧婉沁忽然低聲道：

 

「林愷，你現在敢為那個女人心軟一秒，我立馬親你。」

 

「我站在機場人最多的地方親，讓全世界都認識一下我男朋友。」

 

她用食指勾下墨鏡，一雙漂亮的桃花眼狠狠瞪著我，寫滿了警告。

 

我放肆笑了一聲，快速扯下口罩在她唇上碰了一下。

 

「哥從不為垃圾傷心，記住了。」

 

16

 

「不愧是明星機長的航班，安全感爆棚！」

 

「聽說顧婉沁要拍以柳，宋為原型的電影了，趕快拍，我必須買爆！」

 

兩個粉絲從身邊經過，談論的話題令我大為震驚。

 

顧婉沁滿不在意地聳了聳肩，解釋說：

 

「雖然不知道你調查事故的動機是什麼，但你幫我了，我肯定回報你。」

 

「找別人模擬不如找當事人聊聊，花點錢請他們做顧問，還不好還原真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