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說完他又感慨地說：“要是我沒生病，這時候我應該也在參加這場比賽吧，說不定能拿冠軍呢。”

 

看著滿牆的獎杯，我知道他是真的很喜歡滑雪，問道：“滑雪要怎麼滑？夾著兩塊板子往下直接衝是這樣嗎？”

 

他被我無釐頭的問題笑到，無奈地說：“當然不是，不過滑雪最初起源真的是夾著木板滑，你喜歡滑雪嗎餘青，現在這個季節最適合滑雪，郊區有個雪場，你可以去試試。”

 

孟拂雪摸了摸自己的腿，要是自己的腿還能動，他也許會親自教她滑雪，她一定會很崇拜他。

 

我擺了擺手說算了，自己害怕摔跤，會很痛。

 

窗外此刻大雪紛飛，我看著電視機前孟拂雪的渴望，突然眼神鎖定在窗外的小坡。

 

我握住孟拂雪的輪椅，問他：“孟拂雪，想不想現在試試滑雪，隻不過跟你以前的不一樣。”

 

他不解地問怎麼滑，我說我帶你出去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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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給他裡三層外三層穿的嚴嚴實實，將他一路推到布滿雪的小山坡，站在最頂端。

 

孟拂雪終於知道我說的滑雪是什麼，他嚇的緊緊握住輪椅兩邊，忐忑地說：“要不咱們回去吧。”

 

我將輪椅的速度調到最小，輕輕地將他往前一推，在撒手的邊緣，湊到他耳邊輕笑著說：“你放心，不會有事的。”

 

說完松手，輪椅帶著孟拂雪順著山坡滑到最下邊，孟拂雪大叫著穩穩落在雪地。

 

他摸了摸鼻子，回頭看見我在山坡上給他揮手問道：“要不要再來一次！”

 

孟拂雪莫名地有些興奮，我跑下來將他推回山坡上面，打算再讓他滑一次。

 

這次沒有之前那樣順利，輪椅滑行到一半，孟拂雪突然飛了出去，栽倒在雪地裡。

 

我驚叫一聲過去將他從雪地裡撈起來，他英俊的臉上都是雪，兩頰凍地通紅，我沒忍住笑出了聲，他也莫名笑起來，我們靜靜地躺在雪地裡良久。

 

我忘記了他是個病人，這次滑雪的下場就是，孟拂雪在當晚發起了高燒，我也沒能回去，留下來照顧他。

 

折騰一番後他終於退燒了，我把他頭上的毛巾撤下，看他難受的呼吸灼熱，心生愧疚。

 

我嘆息道：“今天不該帶你出去滑雪的，對不起害你生病了。”

 

他從睡夢中迷糊醒來，嘴角掛著滿足的笑容，示意我到他耳邊。

 

孟拂雪溫柔地說：“不要自責，今天是我生病以來，最開心的一天了。”

 

說完他閉上眼睛，我的臉有些發熱。

 

我也在雪地裡凍了很久，大概我也是發燒了。

 

5

 

也不知道是不是孟拂雪情緒變好的原因，亦或是老天爺聽到了我的祈禱，他的病情好像變慢了一些。

 

孟阿姨找到我，她很激動地拉著我的手說：“小餘，這份工作你做的很好，最近我兒子的狀態很不錯，我打算給你薪水再加一點，希望你能夠多陪陪他。”

 

我激動的快要跳起來，回屋後我忍不住跑到孟拂雪跟前，和他分享這個好消息。

 

孟拂雪將手裡的書放下：“我媽媽跟你說了什麼，你這樣開心。”

 

看著他狡黠的目光，我並不相信這件事沒有他的授意，但我離夢想又近了一步。

 

“孟拂雪，阿姨說多給我一萬，好多錢啊！”

 

他笑著說我是小財迷，又問我是不是很缺錢，為什麼要來做這麼辛苦的工作。

 

不知為何我有些不好意思在他面前承認我沒什麼錢，但我不想騙他。

 

“我想去國外學美術，家裡不同意，我隻能自己攢錢去，這樣就不用他們的錢。”

 

孟拂雪有些驚訝，他沒想到我是為了這個，又問了很多我們高中畢業以後我上大學，包括這幾年我之前工作的問題。

 

我一五一十的多告訴了他，孟拂雪也毫不吝嗇地和我談起他畢業後的這麼些年都做了什麼，我隻是細細聽著，其實這些年我都有忍不住關注他，大概做了什麼我都清楚的。

 

聊了這麼多，好像把我們兩個在對方生命中缺席的這些時間又重新一起過了一次。

 

最後他問我：“我能不能看看你的畫作，還有，你需要多少錢？”

 

我搖了搖頭：“大概幾十萬，不需要你給我，我要靠自己勞動所得。”

 

至於畫畫，孟拂雪去看過很多名家作品，我自己也是一腔熱血畫的很是一般，實在不好意思展示，就隻是說下次給你看。

 

孟拂雪計算了一下我說的數字，苦笑著說：“按現在工資的話和你的存款，你最少還要工作一年多了，希望我能活過一年，順利讓你賺到你去上學的錢。”

 

我的心一緊，知道他不是故意的，可是我還是為他難過了。

 

我多希望他還有很多很多年。

 

晚上我回到家，打開了我用來保存畫作的賬號，突然多了一個新的粉絲。

 

他幾乎瀏覽了我所有的畫作，最後都會評論好看，很喜歡。

 

我以為是孟拂雪，但我想應該不是他，這個賬號一片空白，並且我從未告訴他我的賬號。

 

這些日子，孟拂雪再也沒有登錄過自己的社交軟件。

 

因為他會收到大量他人的好奇，他不想一遍遍告訴大家他得了不治之症，也不想看著大家分享美好生活，自己隻能被困在輪椅上。

 

大概是某位路人，最終，我隻禮貌回復了：“謝謝”。

 

6

 

最後給孟拂雪系上領帶，鏡子裡好好收拾一番，西裝革履的他英俊帥氣。

 

“哇，孟拂雪你好帥啊，簡直是我見過最帥的坐輪椅的男人。”我衷心地誇贊道。

 

比起十八歲的孟拂雪，現在的孟拂雪既有成熟男人的味道，又有瘦弱少年的憂鬱。

 

他自然地將我的手牽起，調笑道：“我的女伴，你今天也很美，隻比新娘子差一點。”

 

我有些臉紅，今天是安妮和他朋友結婚的日子，請柬上邀請了我和他。

 

孟拂雪說什麼都要帶我去，阿姨甚至給我準備了一件高定裙子，讓我有些受寵若驚。

 

今天孟家的司機送我們去婚禮現場，孟拂雪全程牽著我手，我以為他有些緊張，畢竟是前女友的婚禮，安撫地撓了撓他的手心。

 

“別緊張，你現在也搶不了婚。”

 

他噗嗤一下樂了，將我的手握得更緊：“不是因為安妮。”

 

婚禮進行曲播放，新娘和新郎緩緩入場，宣誓完交換戒指後，到了扔捧花情節。

 

安妮卻徐徐走下來到了我和孟拂雪跟前，她將捧花遞給孟拂雪，誠懇地說：“拂雪，捧花送給你，希望你是下一個幸福的人。”

 

孟拂雪接過捧花，安妮和新郎俯下身各自擁抱了他，隨即孟拂雪說了聲謝謝，毫不猶豫將捧花遞給了身邊的我。

 

全場的起哄聲中，孟拂雪說：“我想將捧花送給你，因為我想你是那個幸福的人。”

 

我不好意思又開心地接過捧花，安妮也擁抱了我，她貼在我耳邊說：“希望你和拂雪都能得到幸福。”

 

此刻我終於才明白，孟拂雪說的很對，他和安妮都是很好的人，隻是再也無法陪在彼此身邊了。

 

他們都要去尋找另外的幸福。

 

婚禮結束的第二天，媽媽久違的給我打了電話，再我一再拒絕下，她還是給我安排了相親。

 

她希望我不要想著出去學畫畫了，不如留在國內結婚相夫教子，我年紀大了。

 

我還是一貫地敷衍，喂孟拂雪喝今天的藥的時候，我當個笑話一樣提了一嘴。

 

孟拂雪的臉色陰沉下來，不再說話了。

 

我察覺氣氛不對，剛想說我已經拒絕了，隻聽見他說：“我覺得你要不去見見，說不定，真的能遇上合適的。”

 

他這是什麼意思，想要我去見別人和別人試試嗎？

 

我難過地反問他：“你是認真的嗎？你真的想我去見那個人？”

 

孟拂雪別過頭去不再眼神躲閃，片刻後他自嘲道：“難道我還要逼著你一直浪費時間在我這個廢人身上嗎？”

 

這句話徹底傷了我的心，我強忍著眼淚說：“好，那我聽你的，明天就見面，明天上午我要請假，你和孟阿姨說找別人來照看你。”

 

他再也沒有任何表示，強撐著推著用一隻手搖著輪椅回了房間。

 

7

 

眼前尷尬的氛圍讓我有些後悔答應媽媽的要求，見一個陌生男人還要沒話找話。

 

為了和孟拂雪賭氣，我和相親的男人約了上午見面，就在不遠的咖啡店。

 

“餘小姐，你今天是有工作忙嗎，我看你一直在不停看手機。”對面的男人不滿地說道。

 

我尷尬地將手機塞回口袋，的確我一直在不停地看手機，我期待那個人能給我發消息，或是孟阿姨打電話給我，叫我回去，告訴我孟拂雪他不能沒了我。

 

哪怕是後者我心理也好受很多。

 

可是如果孟拂雪是真心希望我找個好人，他並不喜歡我，是我自作多情怎麼辦。

 

畢竟我都被他拒絕一次了，萬一他和我想的不一樣我會很難過。

 

“抱歉，我是有些工作消息。”我禮貌回應相親男。

 

相親男打量了我一下，問我做什麼工作的。

 

我想了想說：“保姆，或者說是護工。”

 

他臉色變得不好看，興許是在想怎麼會有人給他介紹一個這樣工作的女人，正合我意，準備開口說不合適要走人的時候，電話響了。

 

孟阿姨打來的。

 

“喂，小餘你快回來吧，拂雪把自己身上弄的好髒啊，他又不許別人給他換衣服碰他，現在在家裡鬧脾氣。”

 

“好好好，我馬上回來，您別著急。”

 

掛斷電話我火速往孟家趕過去，推開孟拂雪的房間門，他全身幹幹淨淨地坐在床上等我。

 

此時我已經明了，大概是孟拂雪騙阿姨逼我回來說謊了。

 

有些竊喜，但我還是裝作嚴肅地上前，問他：“阿姨不是說你把自己弄髒了，又不肯換衣服嗎，是你故意騙我回來的對嗎？為什麼這麼做？”

 

他並沒有回答我，而是朝我輕輕張開雙臂，示意我抱他。

 

我緊緊抱住他，孟拂雪貼在我耳畔沉重地說：“因為我是個卑鄙小人，看你得到幸福，我心裡不平衡，所以把你騙回來了，我是不是很壞？”

 

對於嘴硬的他來說，這樣已經很好了。我搖搖頭說他一點也不壞，享受著他懷抱的溫暖。

 

良久後，他從被子裡拿出一個首飾盒，讓我幫他打開。

 

打開後，裡面是一枚成色上好的鑽石戒指，上面刻著我的名字縮寫。

 

我感動地流下了眼淚，也許這枚戒指，他早就在我神不知鬼不覺的時候準備好了，隻是沒有勇氣送給我。

 

“這枚戒指很適合你，所以我買來送你了，你喜歡嗎？”他小心翼翼地問。

 

“喜歡，我好喜歡。”我將手指伸到他眼前，讓他給我戴上，也默認了我的心意。

 

他高興地想給我戴上，手抬了起來，這時候才發現，他的手指，又有幾根動不了，失去知覺了。

 

他將手放下，不甘心一般想用手捶打自己，也隻能抬起又作罷。

 

“看來，我真的要變成一個徹底的廢人了，餘青。”

 

我搶過戒指戴上，將他SS摟在懷裡大哭著說：“你永遠是我心裡最好的人，不許胡說。”

 

晚上，孟阿姨找到我，比起她痛哭流涕更讓我不安的是，她強顏歡笑著說：“小餘，醫生說他沒有多少日子了，你陪陪他吧。”

 

她似乎已經接受了孟拂雪的結局，可我還不能接受啊。

 

8

 

孟拂雪的情況急轉直下，他的右手整個已經失去了知覺，軟綿綿地又僵S地垂在身側。

 

以前他總說自己是神雕大俠楊過，他也隻有一隻手，現在他最後一隻手也沒了。

 

就連生日，他也無法雙手合十許願。

 

“祝你生日快樂，閉上眼睛許個願吧。”我給他唱了生日歌。

 

今天是他的28歲生日，他連三十歲都不到。

 

我的強烈要求下，給他做了蛋糕，要給他好好慶祝生日，往年他的生日，一大堆人參加他的生日派對。

 

生命的最後一年，隻剩下我和他媽媽。

 

他閉上眼睛，又張開眼睛問我：“餘青，你的生日是多久？”

 

我說：“在明年春天，青草生長的春天。”

 

他所有所思地點頭說難怪我叫餘青，隨即他虔誠地許下願望。

 

“我的願望是，希望我能活到春天，也能陪餘青過一次生日。”

 

我仿佛被擊中一般，等他許完願後，我和孟阿姨借口說要上廁所，躲著哭了小一會。

 

又過了一個星期，孟拂雪整個上半身已經失去了知覺，隻剩下腦袋能動，有時候腦袋也變得昏昏沉沉，一天下來，隻有幾個小時醒著。

 

我提出要求，想給他畫一張畫留念。

 

這些日子，我苦學人像畫，就是為了給他留下一張他的畫像。

 

孟阿姨給他推到院子裡的那棵樹下，他在輪椅上，微笑著囑咐我一定要給他畫的帥氣一些。

 

我答應他一定會畫的和十八歲的他一樣帥，他睡了過去，孟阿姨不忍心打擾我們，站的遠遠的。

 

這張畫裡的孟拂雪隻是靜靜坐著，安寧而溫暖，真想讓時間停留在這一刻。

 

他一直昏睡到凌晨，我守在他的床邊，他醒來第一件事，指著我的畫板，我趕緊將畫轉過來給他看。

 

孟拂雪強撐著眨了眨眼，露出一個笑容，他連張嘴也有些做不到了。

 

我想他的意思是滿意的，孟阿姨叫了醫生來，從他的神情看，孟拂雪恐怕真的要走了。

 

從第二天開始，孟阿姨不讓我再見孟拂雪。

 

她說：“是拂雪的意思，他想在你面前保留最後的體面，這樣的他，不想讓你看到，小餘，工資我會這兩天結給你，回去吧，別再來了。”

 

無論我怎樣哭著求孟阿姨，她始終紅著眼睛，不讓半步。

 

我隻能回到了家裡，不吃不喝，也拒絕見任何人。

 

我害怕某一天關於孟拂雪的S訊就會到來，寧願做一隻鴕鳥。

 

9

 

立春過後，孟阿姨給我打了最後一通電話，孟拂雪走了。

 

我呼吸一滯，隨後平靜的說我知道了，您節哀。

 

聽孟阿姨說，孟拂雪一直很堅強，和病魔做對抗，莫名的執念讓他堅持到了春天，可惜還是沒能等到我的生日。

 

由於他最後不能說話了，所以什麼遺言也沒留下。

 

我們什麼也沒能告訴對方，孟拂雪怕我會走不出來難過，他早就知道了他的結局，我則是不想他帶著遺憾離開。

 

沒哭沒鬧，我裝作什麼事也沒發生，裝作我的生命裡沒有孟拂雪這個人的存在，埋頭照常生活。

 

奇怪的是，我在網站上看見滑雪場的廣告，飛到很遠的地方，曾經孟拂雪說的他最喜歡的滑雪場，嘗試了一次滑雪。

 

滑雪是一項很難的運動，盡管我請了教練指導，但第一次滑我還是不出意外的整個人栽倒在厚實的雪地裡。

 

雪冰的我的臉刺痛，雖然有緩衝，但我的膝蓋也是火辣辣的疼。

 

原來滑雪摔一跤這麼痛，我不經意想起那次孟拂雪病後，我帶著他從小山坡滑雪，他摔到雪裡的場景。

 

還好，他那個時候下半身已經不會痛了，現在他也在天上自由自在的滑雪了。

 

忽然，我的整個心劇烈的疼痛。

 

時隔他的S訊一個月，我第一次放聲大哭。

 

我徹底釋放了我的情緒，連著哭了一個月最終才徹底緩過來，原來不知不覺我的心裡，他已經藏了那樣深。

 

也許孟拂雪真的變成了我的守護天使，我的畫被一個神秘畫家高價買下，就是我的那位粉絲，所有的錢加起來夠我申請留學的學費和生活費。

 

在我上傳了最後一張我最珍貴的，孟拂雪的那張畫像後，那位買家找到我，誠懇地說自己很喜歡這張畫，讓我開價。

 

我告訴他不賣，因為畫裡的人是我最心愛的人。

 

拿到了錢後，不顧家人的勸阻，我毅然決然申請了心儀的學院，被順利錄取。

 

我想要去過從前孟拂雪形容的那種生活，隻為了自己而活，自由而快樂，連帶著他的份好好生活。

 

開學前夕，我收到一封來自神秘買家的郵件。

 

“親愛的餘青，想必你已經猜到我是誰，這時候我已經走了，我委託安妮買下了你的所有畫作，這筆錢雖然不夠你一輩子，但是你的學費和生活費應該沒問題了，很遺憾我不能參加你的升學典禮和畢業典禮，不過我會在天上注視你的，畫畫要加油。在異國他鄉不順利的時候，要振作起來，也許你會時常想念我，這正是我想要的結果，我不願你忘了我，我想你一生記得，曾經有一個人這樣愛你，在生命的最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