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剔仙骨的魔君有話說

第2章

「是,找到了。」


出乎預料的,我是在北跡身上找到了。他身上的那些少年意氣,鮮活得仿佛在發光,猝不及防地就破開沉寂的泥淖,照在深陷淤泥裡的我身上。我不自覺地屢次將目光放在北跡身上,看著這樣一個魔族少年張牙舞爪而又無拘無束地活著,那是很久之前我就弄丟的東西,是我掙扎了許久想要找回的自己。


 


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跟他站在同一個位置上,去看看他才能看到的天,去試試他所享受的自由,去找回更好的自己,我需要變強,我隻能變強。


 


魔尊還是放我進了暗域。


 


這是一片比魔界更為黑沉的天,血腥味充斥在每一片土地上,極目處隻有焦黑和廝S,所聞皆是挑釁和嘶吼。各種魔物隱沒在黑色的密林裡,影影綽綽、張牙舞爪。


 


這裡好像沒有光,也不需要光,一切的黑暗都是醜陋的遮羞布,一層層的壓得人透不過氣。


 


踏進這裡的一瞬間,我就進入了緊繃的狀態。血腥味太重了,遍布的S氣重重壓過來,讓人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


 


我不得不再一次去廝S,去爭鬥。好像跟初到魔界時一樣,又好像不一樣。我現在每流出的一滴血,都是為了破開身上的淤泥。曾經的那些怨念和不甘隨著揮出去的每一劍每一拳,都在漸漸地減少它們的影響。


 


那些東西在生S面前,有什麼大不了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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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明白了魔尊問我有沒有找到目標的用意,沒有目標沒有信念的人,在這暗無天日的暗域裡廝S,會被這裡的黑暗揉碎、吞噬,遲早也會變成這些魔物的一分子。我咬緊了牙關,緊緊捏著好不容易拾回的信念,一步步地走在被血水浸潤的土地上。


 


每踏一步身上就會有新的血跡,但是那些裹挾著我的淤泥也被我一點點地掙脫開來。


 


我想活著,我想改變,我想抓回那些被我弄丟的了的鮮活的意氣。我太久沒有聽見自己的笑聲了,久到內心荒蕪一片,寂靜到讓自己恐慌。現在那顆種子已經破土而出,在一片荒蕪的泥淖裡努力地向一個光點生長。


 


我想起在仙界時,一位仙子常常說的話:「要相信光。」


 


那時我跟其他仙子經常笑她,可是現在我卻能體會那句話裡每一個字所蘊藏的力量。


 


隻有陷入過無盡的黑暗,才能體會到對光的渴望。隻有懷著對光的渴望,才能清楚地知道它的力量。


 


容光必照焉。


 


我一次次在生S縫隙裡掙扎出來,追著那個光點,一劍破開了暗域的黑夜,踏出了那片泥潭旋渦。


 


魔界的風確實比暗域的要溫柔幾分。


 


北跡縛手站在暗域門口,笑意盈盈地看著我,一如當年站在魔宮門口那樣,意氣風發,熠熠生光。


 


「三十年,比我還差點。」


 


「是嗎?」


 


我與北跡相視一笑,然後在暗域門口交手。


 


時間在暗域裡一晃就過了,我也不知道已經三十年這麼久了。北跡終於能毫無顧忌地放開與我動手,我也終於能徹徹底底地招架住北跡的法力。


 


這是最為酣暢淋漓的一戰,我早已在暗域的生S極限裡卸下了纏繞身心的千斤黏膩的淤泥。交手間我看到了魔界天空中飄浮的白雲間透出的藍。


 


與北跡打成平手,他的眼裡滿是快意,我大笑起來,終於,我成為了魔界的君意。


 


3


 


魔尊問我,想去人間嗎?上陽在人間找人。


 


我沉默良久依舊搖頭,終究沒有問為什麼一個上神會在人間,在找什麼人。我在走自己的路,上陽也是,過去已經沒有必要再有延續了,愛恨都是。


 


揣著收復西荒的命令回去時,北跡正在我院子裡指手畫腳地讓人挖池子。


 


「好好一片院子,隨便種點花草就行,非要挖這池子做什麼?」


 


「阿意你不懂,一個小姑娘住的地方,怎麼著也得賞心悅目嘛。」


 


我被噎住,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我不懂?所以我的院子除了我以外,還會有哪個小姑娘?你才小姑娘!你最好好好說話,別逼我動手!


 


「哎,阿意你看,這是我在師母那裡偷來的曙月香,你在暗域那個鬼地方待了那麼久,睡覺的時候可得點上,驅驅邪。」


 


所以那個是魔尊,你師父,給你嬌滴滴的師母安魂助眠的曙月香,你偷來給我用?好吧,你有本事你說了算,不過咱都是魔了,我需要驅什麼邪?我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


 


「我看你才需要驅邪。」


 


你一個好好的魔界小主子,老湊什麼熱鬧?而且你最近是不是真的中邪了,當初按著我打的那股銳氣呢?


 


「我跟你說,師母那裡還有一池子的碧水金蓮……」


 


北跡還在絮絮叨叨,我默默把手裡的令牌揣起來,下意識地瞞住了去西荒的消息。


 


他眼裡的東西越來越明顯,我已經不能當做看不見了。少年意氣是耀眼灼熱的,有時候也碰不得。


 


收復西荒叛族之後,我成為了魔界的魔君之一,南域魔君君意。


 


我立刻帶著連翹住進了南域。


 


哦,對,連翹是我在西荒撿到的孩子,應該說是我跟北跡一起撿到的無家可歸的孩子。


 


西荒之行北跡還是偷摸地跟著我去了,冠冕堂皇地說是怕手底下的小子看我年輕欺負我。


 


我冷眼看過去,被我打服了的副將在北跡的勾肩搭背裡瑟瑟發抖。怪可憐的,放過他吧。


 


西荒之行很順利,隻是北跡太過於無微不至了,明顯到我提著西荒叛族首領頭顱復命的時候,魔尊看我的眼神都復雜了幾分。


 


於是我選擇了與北跡轄地北域最遠的南域。


 


「師父,北跡魔君什麼時候來看我們啊。」小連翹經常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我。


 


等你長大了。


 


等你的魔力更上一層了。


 


等你能自己出南域了。


 


我也時常這樣敷衍她。事實上我也不知道,我不辭而別,拒絕的態度十分明顯,他應該也明白了。


 


初初接手南域,事情也是非常多的,我沒有太多的時間去思慮這些問題。


 


北跡還是來了。


 


我視線在院子裡多出來的池子和那滿池的碧水金蓮上轉了一圈,又回到了北跡那張笑意盈盈的臉上。


 


微風帶著陣陣蓮香拂過我面上。


 


一株可以給凡人續命二十年的碧水金蓮!要不還是打一架吧!


 


這架也打不成,北跡不跟我打。三百年,他樂此不疲地在南域與北域之間來來回回,每一次來南域都要帶點東西,我感覺總有一天魔尊的魔宮都要被他搬空。


 


我寢殿外種了一片月息花,每一朵的花的花瓣上都仿佛盛了一花瓣的星光,乍一看去如同飄蕩的霧,朦朦朧朧的,仔細看又像是一條流動的星海,清風一吹,波光粼粼。


 


這可是魔尊和魔後定情的月息花啊少年,這幾百年魔尊還沒有打斷你的腿嗎?


 


「師父。」連翹叼著串冰糖葫蘆噠噠噠地跑過來。


 


三百多年的時間,曾經那個圓丟丟的小團子已經變成了這樣一個招貓逗狗的混世魔王,我一個指頭抵在她腦門上讓她離我遠點,不知道跟誰學的蹭上來就要抱,多大的人了。


 


「師父,給你。」她笑眯眯地從身後拿出一串糖葫蘆遞給我。


 


我瞥了眼糖葫蘆,沒接。這玩意我在人間的時候還挺喜歡吃的,現在跟個小丫頭一起……咳,總覺得不符合我冷酷的形象。


 


「你又去人間了?」


 


「沒有沒有,去了妖族,然後從北域回來。」連翹湊上來,把糖葫蘆懟到我面前,「阿跡叔叔來不了,特地囑咐我給你帶的。」


 


「不是阿跡哥哥?怎麼又變阿跡叔叔了?」這小魔頭交友廣泛,人仙妖魔都交了個遍,大腿也抱得非常準確,惹了麻煩就跑北域找北跡收拾。


 


一大一小倆魔頭湊一起,遲早要完。


 


「嘿嘿,差著輩呢,說不定以後……」連翹很有眼色地看到我的眼神,換了個話題,「師父,我跟你說,這次我在妖族知道了一個好大的八卦。」


 


我輕輕啃了口手裡的冰糖葫蘆,嗯,糖裹得非常厚,真是似曾相識的手法。


 


「有一個上神居然闖進了妖族禁地,把妖族那些長老嚇得半S,誰知那個上神什麼也不要,居然隻是在禁地裡翻閱了每一個妖族五百年內所有妖的命格,師父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闲的。」就跟當初的北跡一樣,手欠。我皺起眉頭看著手裡的冰糖葫蘆,糖衣實在是厚了點,齁甜。


 


「才不是。」連翹坐正了身體,擺出說書先生的架勢,「話說差不多五百年前,天界有個仙子因為動情屢屢下界觸犯天條,被押上誅仙臺剔了仙骨,就是這位上神親自處的刑……」


 


嗯?真是非常熟悉的故事。我給自己倒了杯茶,實在是甜得膩了。


 


「您是不知道,那位仙子被打下誅仙臺之後,這位上神就瘋了,他發狂地喊著仙子的名字要跳下誅仙臺,又被眾仙拉了回去……至今誅仙臺上還留有他發狂時留下的三道劍痕……」


 


我一口茶噴了出來,差點嗆S。


 


據我所知,不說近五百年,近千年上了誅仙臺被剔仙骨的,就隻有我一個而已。所以,我這個當事人聽到了自非常離譜的八卦?


 


連翹拍著我的背,依舊興致勃勃:「原來這位上神一直在找那位仙子,從人間找到鬼界,又找到妖族,哎喲,小花妖跟我說的時候都哭了,真是可歌可泣的愛情……」


 


我給自己順了順氣,一巴掌拍上連翹的頭:「乖。少打聽這些不著調的八卦,好好修煉。」


 


仙界真是太闲了,五百年的時間夠他們把那段事編成百八十個不同的版本流傳,情情愛愛什麼的,三界都有共同的愛好。


 


連翹揉著頭嘟嘟囔囔,不敢回嘴。


 


「說完了,你怎麼還不走?」我看著連翹臉上那種猶猶豫豫期期艾艾的表情,一股不好的預感漫上心頭,「你又闖什麼禍了?」


 


「那個……那個……就是我好奇嘛,就跟了那個上神一段時間,被發現了……阿跡叔叔救了我,跟那個上神打了一架……哎,哎師父,師父師父,我知道錯了,徒兒知錯了……」


 


我提著連翹的領子,在她的鬼哭狼嚎裡把她扔進了靜室。


 


「老實待著,回來再收拾你。」


 


三百多年,我還是第一次踏足北跡的魔宮。來不及看那些似曾相識的擺設,我循著氣息一腳踏入他的寢宮。


 


正在手忙腳亂的北跡停了下來,呆呆地看著我。


 


我上下打量了他一遍,轉身就走。回去就把那孽徒打一頓!


 


北跡丟掉手邊藥味極重的瓶瓶罐罐和布條,急急忙忙來拉我。


 


「阿意,阿意別走啊,阿意你聽我說……我錯了,我錯了……」


 


說什麼,說你跟那小丫頭片子串通一氣來騙我?堂堂一方魔君,真是越來越不著調了,平時那種舉手投足就震懾八方的氣勢呢?令三域九城聞風喪膽莫敢不從的北域魔君,居然用這種拙劣的手段裝病……我用力抽回自己的袖子,冷眼看著手足無措的北跡。


 


那麼喜歡受傷?讓你受個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