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成釀

第5章

 


語文和英語涉及到作文,我估得保守,預估 720,上清華沒問題。


 


估完分,江藍生主動提出送我回家。


我東西比較多,光行李箱就倆,沒拒絕。


 


我家是聯排,我在書包摸鑰匙時,江藍生腳步不停朝我家方向走。


 


我一把拽住他胳膊,看了眼前方,「你咋知道這是我家?」


 


他輕咳一聲,眼風亂飛,「去年八月。」


 


我秒懂。


 


「當時為什麼不承認?」我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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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提著的包裹往我懷裡一塞,搪塞道,「家裡還有事我先走了再見……」


 


說完長腿一邁,跑得飛快。


 


我愣了一下,放肆地笑出聲來。


 


當晚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江藍生閉著眼睛沉入無淵水底。


 


我大喊他的名字,卻怎麼都發不出聲音,猛然從睡夢中驚醒。


 


無數個記憶碎片開始組合,我記起了那段塵封已久的回憶。


 


那年暑假,有人的小狗掉河裡了,找到了在打球的江藍生,又擔心江藍生不救,謊稱妹妹掉河裡了。


 


人命關天,江藍生選擇了跳河施救。


 


他在水裡幾進幾出,卻找不到要救的人,最後精疲力竭,被大水無情卷走。


 


喊救命的人見形勢不妙,悄悄開溜了,都沒有替江藍生求援。


 


江藍生永遠失去了生命,最後連遺體都沒找到。


 


那一年,無數人對此表示深度惋惜……


 


隻是我想破腦袋,都沒想起出事的具體時間,隻記得是個下午。


 


第二天上午,我給班主任打了電話,謊稱有急事和江藍生當面說,求班主任給查下地址。


 


班主任很給面子,直接給我拍了檔案照。


 


讓我驚訝的是,我們兩家離得不算遠,步行也就 10 分鍾路程,且都在河東。


 


吃完午飯,我發信息問江藍生在哪。


 


過了很久他才回,說在體育館打籃球。


 


我捯饬了一下儀容,去了。


 


室外籃球場沒人,我進到體育館裡面。


 


江藍生穿著短袖短褲在籃球場穿梭,身姿矯健,彈跳驚人,是我不曾見過的樣子。


 


他看到我楞了一下,我笑著跟他打招呼。


 


中場休息時,周圍一群男生打趣,稱我是「又一個暗戀江藍生的妹子」。


 


神奇的是,我還沒說啥,江藍生耳珠先紅了。


 


16


 


這個夏天,所有人都在討論雪糕刺客。


 


而我在盯著江藍生。


 


江藍生倒也給面子,每天準時向我匯報行蹤。


 


市圖書館、學校、籃球場、商超,或者宅家,生活軌跡簡單。


 


六月中旬,城市接連下了幾天暴雨。


 


雨過天晴那天,江藍生約我看畫展,說在體育館等我。


 


我慢悠悠蹬著自行車往體育館去。


 


雖然剛下過雨,但氣溫回升得很快,湿氣夾雜著熱氣,整得我無精打採的。


 


到了體育館,我沒找到江藍生,就給他打了個電話。


 


他接聽得還算快,說了句在忙,稍後給我打過來就掛了。


 


掛斷前,我隱約聽見一個女聲,說的是幫忙救人之類的話。


 


一個「救」字,差點讓我魂飛魄散。


 


我又打了一次,江藍生沒接,就趕緊騎著自行車往河邊跑。


 


還沒到河邊,我就看到了江藍生坐在護欄上正想下河。


 


河水這幾天暴漲,水勢驚人,前世溺亡時的窒息感瞬間將我吞沒。


 


「江藍生,停下!」我大喊著,加速朝他衝去。


 


車子卻不小心撞上路邊墩子,失去控制摔倒在地。


 


腿上火辣辣地疼,我低頭看了一眼。


 


今天穿的短褲,膝蓋到小腿擦破了一大塊皮,鮮血已經湧了出來。


 


而江藍生,視線在我和河裡權衡了一下,仍想要下河。


 


我忍住疼爬起來,瘋了一樣朝他跑去,一邊跑一邊喊他等等。


 


在他愣神看我腿傷的時候,我徑直衝到了他面前SS抱住他。


 


他身上帶著騰騰熱氣,我還聞到了微微汗味。


 


他紅著臉推我,「有人掉河裡去了,我先救人,待會送你去醫院——」


 


「根本沒人掉河裡,你別下水……」我眼淚哗哗掉,分不清是疼得還是急得。


 


哭著哭著,鼻涕都有湧動的趨勢。


 


「她騙你的,你別相信她。」我埋臉在他身上蹭,瓮聲瓮氣,「是她的狗掉河裡了,不是她妹妹掉河裡了,江藍生,你別下水好不好……」


 


哭腔裡夾帶著鼻音,我說得顛三倒四,就是堅決不撒手。


 


「你剛來不了解情況,別冤枉人家……」江藍生還想推開我。


 


「你看,她都沒敢說話!」我止住哭腔,轉向一旁呆站著的女生,「你自己說,到底是你妹妹掉河裡了,還是你的狗掉河裡了?」


 


隻是看到女生的正臉時,我驚呆了。


 


是汪洋的堂妹,從小到大特別聽汪洋的話那種。


 


而且據我所知,她從不養任何寵物,也根本不喜歡小狗。


 


「我……」女生支支吾吾說不出話。


 


我氣得指著她鼻子罵,「狗是狗,人是人,你這麼大人連人和狗都分不清嗎!」


 


江藍生的視線在河面逡巡了很久,最後看向女生。


 


他一言不發,似乎在等解釋。


 


女生咬著唇沒說話,表情很是氣惱。


 


「狗會遊泳,它自己找到缺口會回家的,你別在這裡害人了。」我氣哼哼。


 


「要你管闲事!」女生使勁推了我一把,扭頭跑了。


 


我腿本來就帶傷不穩,被她一推失去重心,眼看著要跌進河裡——


 


江藍生眼疾手快拉住了我,順勢將我帶離河邊。


 


「羅熙月,你還好嗎?」說話時,他的聲音都在打顫。


 


「我沒騙你,真的沒人掉水裡,你信我好不好?」我仰頭看他,聲音哽咽。


 


他將我抱了起來,大步往主路走去,「我先送你去醫院。」


 


「哦。」我應了一聲,低頭看了眼小腿。


 


鮮血淋漓,慘不忍睹。


 


我頓時一陣頭暈……


 


17


 


我的腿瘸了。


 


從小到大沒吃什麼苦,一點皮肉傷就讓我變得嬌氣不已。


 


父母一邊笑話,一邊縱容我。


 


由於他們都要上班,江藍生就替他們照顧我。


 


他問我怎麼知道他被騙的,我說我神通廣大無所不曉,他笑了笑倒也沒追究。


 


讓我生氣的是,江藍生被诓騙的地段沒監控,那個女生堅決不承認找江藍生救人的事,還說我汙蔑她。


 


沒有證據,民警沒辦法立案,最後不了了之。


 


我火氣撒不出去,就怪到江藍生頭上,說他缺根筋。


 


他不僅不生氣,還誇我是世界上最聰明美麗正直的姑娘,說當時多虧有我。


 


我耳根子軟,沒抵擋住他的糖衣炮彈。


 


而江藍生當時要下水救人地方的不遠處,就是我前世溺亡的跨江大橋。


 


也就是說,上輩子我們倆的埋骨之地都一樣……


 


高考成績出來時,我已經能生龍活虎地蹦跶了。


 


我的成績很不錯,726。


 


查到分數那一刻,我淚如雨下。


 


兜兜轉轉,我終於能夠把人生拿捏在自己手中。


 


家人以為我是激動導致的,哭笑不得。


 


隻有我自己知道,我到底走了多少彎路,才走上這條正軌。


 


填志願那天,我毫不猶豫選了清華。


 


因為是保送,又拿了省高考狀元,江藍生的通知書比我的到得早。


 


我拿到通知書那天, 班主任請我在謝師宴當天發言。


 


我害羞地表示, 這活應該江藍生來。


 


她幹咳了兩聲, 說江藍生說這幾年能說的都說膩了,主動提出把這個機會讓給我的。


 


我直接蚌埠住了。


 


我們學校的謝師宴一向與眾不同。


 


因為我們校長有個怪癖:不管出了多少高材生,謝師宴隻出席一場。


 


這些年, 家長們鬥來鬥去,早就達成了共識:聯名, AA。


 


宴禮當天, 我站在校長邊上致辭時, 目光掠過當初嘲笑我最厲害的幾個。


 


他們對上我的視線,心虛地移開了目光。


 


謝師宴最後,教務主任拿出了我當初立的軍令狀,開涮。


 


「別看這小姑娘長得文靜秀氣,有一年可會耍滑頭了。」他笑眯眯看我,「一到考試,別人都會的題她不會,別人不會的她又會了。」


 


「這智商,丟出英才班嘛心疼,不丟吧肺疼。」他晃了晃手中的軍令狀, 「好在做出了承諾, 最終也沒食言。」


 


全場哄笑。


 


連校長那麼古板嚴肅的人,都笑得樂不可支。


 


我接受著眾人洗禮, 上下牙板磨得生疼。


 


父母神思恍惚,在回去的路上出了車禍,撒手人寰。


 


「(直」這場謝師宴, 汪洋沒來參加。


 


聽說因為名聲太臭, 又被停考五年,他家人抬不起頭,把田地家產都賣掉搬家了。


 


看樣子,以後都不會回來了, 我這才解氣一點。


 


至於是誰接手了八年後的千萬拆遷款大盤,我沒打聽。


 


自古人為財S,鳥為食亡,不該我肖想的財富, 我也沒眼紅的命。


 


我隻希望往後餘生,與他永不相見。


 


清華開學那天,我和江藍生攜手邁上新徵程。


 


窗外景色飛速倒退,前進方向又不斷出現更加美麗的風景。


 


「羅熙月,我們試試吧。」江藍生突然開口。


 


「好呀。」我應得幹脆。


 


他被我的幹脆震住了, 「你都不問試什麼?」


 


「試著在一起嘛。」我衝他飛了個媚眼, 「我的男朋友,我現在可以親你嗎?」


 


他惶然瞪大了眼。


 


我不顧他的反抗,高興地湊過去親了他一下。


 


他臉色爆紅, 整個人都僵了。


 


我捏了捏他的臉, 笑著靠上他的肩。


 


兩世兩生, 開始的開始,我覺得愛情比前途重要,所以一次次為了愛情放棄前途。


 


帶著一腔悔恨離世時, 我又恍然覺得前途比愛情更重要。


 


直到現在我才發現,對的人會始終站在我的前途裡,與我一同走向光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