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八歲那年，我看見了彈幕。

 

【為什麼白月光惡毒女配蔣芸芸提前出現了？】

 

【她還那麼小，就那麼惡毒了，這樣欺辱我們女主了？】

 

我看向穿著一身公主裙的蔣芸芸。

 

蔣芸芸正拿出飯盒，趾高氣揚：「去，幫我把碗洗了。」

 

我看著飯盒裡面還有一層沒有動過的紅燒肉和飯，眼睛發酸。

 

她才不是什麼惡毒女配。

 

她是高懸在夜空，為我驅散黑暗的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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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八歲那年，一個穿著公主裙的女孩轉入了我們班。

 

那一年，我們的木質桌椅，全部換成了書本裡課桌，教室裡裝上了空調，安裝上了電腦。

 

就連最嚴厲的教導主任，都對這位叫蔣芸芸的同學和顏悅色。

 

雖然教室全部翻新了，小公主還是處處不滿。

 

她成了我的同桌。

 

她趾高氣揚地坐在我的身邊：「幫我把桌子收拾好。」

 

中午，有的人去食堂吃飯，有的人回家去吃飯。

 

隻有我坐在位置上沒動。

 

蔣芸芸家的阿姨送來了精致的飯菜。

 

我看得發直，隻能灌了兩大口冰冷的水，想對肚子來一招瞞天過海。

 

高高在上的大小姐，隻是吃了幾口就不想吃了，她嫌棄地將飯盒推了過來。

 

她命令道：「我不喜歡浪費糧食。

 

「你吃完。」

 

我今天才在書上看見了一個成語叫「嗟來之食」。

 

但我太餓了。

 

我吃完了那一盒精美的飯。

 

蔣芸芸就在一邊撐著臉，看著我。

 

直到我吃完，她才又嫌棄地抽出一張帶著香氣的紙巾：「給你擦擦嘴，你去把飯盒洗了吧！」

 

我去洗好飯盒回來的時候，就看見兩個女同學圍在蔣芸芸身邊。

 

「蔣芸芸，你怎麼和季南舒當同桌啊？」

 

「你才來，可能不知道她爸爸是個賭鬼，據說還會偷錢，經常被警察抓走呢！」

 

「大賭鬼的孩子，肯定是小賭鬼，你和她坐一起，不怕她偷你的東西嗎？」

 

2

 

我拿著飯盒的手瞬間冰涼。

 

站在教室門口，卻看見蔣芸芸朝著我看了過來。

 

我瞬間想要回頭就跑，想要找個地縫鑽下去，想要躲到任何人都看不見的地方。

 

蔣芸芸站了起來，公主裙熠熠生輝。

 

「你過來。」

 

我那時候想，肯定是她嫌棄我的髒手碰過她的飯盒了。

 

我趕緊將飯盒放在她的桌上：「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隱瞞你這些的……」

 

高傲的小公主蔣芸芸並沒有將飯盒丟掉。

 

她隻是平靜地看向我：「你偷過東西嗎？」

 

我著急到趕忙搖頭：「我沒有，我真的沒有偷過東西，我……」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蔣芸芸將眼神轉向剛才的兩個女同學：「她說她沒有偷過東西。

 

「誰主張誰舉證。你們沒有證據，就說她偷東西，這是誹謗！警察是可以把你們都抓進去的。」

 

兩個女同學嚇到了，灰溜溜地想要逃走。

 

又被蔣芸芸叫住：「喂！你們和季南舒道歉。

 

「不然我就去警察局告你們！讓警察把你們都抓起來。」

 

八歲的小孩，怕極了警察。

 

其實我經常去警察局報警。

 

警察其實不會管這種小事的。

 

但是她們不知道，害怕地給我道了歉。

 

蔣芸芸拿著飯盒看了一圈，倨傲的臉上有幾分滿意。

 

她說：「季南舒，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本小姐的小跟班了。」

 

3

 

下午放學的時候，她將書包裡的面包零食都扔給了我。

 

「我也不想吃了，你拿去吃吧。」

 

那晚。

 

我又被喝醉了酒的我爸打了。

 

我躺在廢紙板拼成的床上，借著外面的月光，用今天蔣芸芸給我那張帶著香氣的紙，擦了擦身上骯髒的血跡。

 

我太餓了，面包都被我爸拿去了。

 

我悄悄剝開了一顆藏起來的巧克力。

 

巧克力，好甜啊！

 

外面的月亮，好亮，好亮啊。

 

第二天，我發燒了，沒能去上學。

 

下午還在上課的時間。

 

蔣芸芸卻帶著警察來了我家。

 

我爸又被警察帶去教育了。

 

我被送去了醫院。

 

蔣芸芸神清有些頹喪：「對不起，我還沒有能力，改變不了太多東西。」

 

4

 

出院後，我又回到了學校。

 

蔣芸芸指使我幫她把一套試卷做完的時候，我看見了彈幕。

 

【為什麼白月光惡毒女配蔣芸芸提前出現了？】

 

【她還那麼小，就那麼惡毒了，這樣欺辱我們女主了？】

 

【蔣芸芸來這裡是當什麼公主嗎？】

 

【憑什麼拿試卷給我們女主寫！憑什麼讓我們女主丟垃圾，讓我們女主幫忙洗碗！】

 

【她這是在侮辱我們女主的人格啊！】

 

【女主太慘了啊。】

 

【女主不慘一點，以後怎麼會因為缺愛，一直和男主糾纏？】

 

我看見這些彈幕的時候，下意識地看向了蔣芸芸。

 

蔣芸芸穿著一身公主裙，裙子上鑲著鑽，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她見我看著她，拿出飯盒，趾高氣揚：「去，幫我把碗洗了。」

 

我看著飯盒裡面還有一層沒有動過的紅燒肉和飯，眼睛發酸。

 

她的習題買了兩套。

 

每天塞給我她不吃的小零食裡，總會有管飽的面包。

 

我知道，蔣芸芸才不是什麼惡毒女配。

 

她是高懸在夜空，為我驅散黑暗的明月。

 

5

 

我當了蔣芸芸的小跟班。

 

我從彈幕中那些劇透的人中也知道了大概情況。

 

我這個世界隻是一本虐文小說。

 

我父親賭鬼。

 

母親是風月場所的女人，偷人被我爸發現，自己跑出去出了車禍S了。

 

我從小悽慘，直到遇見了男主，以為他是我的救贖。

 

卻沒想到，男主隻是拿我當蔣芸芸的替身。

 

蔣芸芸回來後，我就被蔣芸芸各種針對。

 

最終，我胃癌S後，男主才認識到自己的真心，一輩子住在大別墅裡，身邊美女不斷，內心煎熬過了一生。

 

但我想，彈幕裡說的是故事。

 

這裡，才是我的生活。

 

蔣芸芸去學拳擊，學武術，我就在一邊守著，端茶倒水，沒事兒的時候，我也能跟著學一點。

 

她買我當小跟班，給了我爸錢，我爸也就不管我了。

 

我看著彈幕，也有了些許變化。

 

【不對啊！這個劇情怎麼不對啊！】

 

【季南舒不應該小時候長期飢餓，營養不良，以後胃癌嗎？我怎麼覺得她的身體越來越壯實了呢？】

 

【季南舒畏畏縮縮的性子，好像也改變了啊。】

 

【沒關系，這肯定是因為還沒有遇到主角，馬上她就要遇見男配顧霆了。】

 

【男配顧霆雖然一開始喜歡捉弄她，但是長大後，可後悔了，開啟追妻火葬場，對女主可好了！】

 

初中報名那天，我先將蔣芸芸送去了學校，將桌子給她擦幹淨，幫她把學習用品擺放好。

 

我就準備回去了。

 

畢竟我沒有錢，讀不了這所私立學校。

 

見我要走，蔣芸芸不滿地看著我：「你站住，你是我的小跟班，你要去哪裡？」

 

6

 

蔣芸芸承擔了我的學費，我和她一起讀住校。

 

一切都好像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這天，班上轉來一個新同學——顧霆。

 

【歡喜冤家的劇情要開始了！】

 

【顧霆終於出現了！】

 

【女主不會以為她不讀原本的學校，就不會和顧霆相遇吧？這就是命運的羈絆！】

 

【雖然現在的顧霆稍顯油膩，是個大胖子，但他真的是潛力股啊！以後瘦下來，簡直是帥S！】

 

蔣芸芸看著班主任介紹顧霆的時候，忍不住罵了一口髒話。

 

後面，她嘴裡絮絮叨叨說著什麼，我並沒有聽清楚。

 

顧霆坐在了我後面。

 

初中，女孩子都開始發育了。

 

我身體發育得格外明顯。

 

顧霆好像就找到了樂子。

 

那段時間，系帶子的背心流行，我也穿了一件。

 

顧霆卻在後面，把我背心的帶子扯開了。

 

他的大笑，引得全班都看了過來。

 

還好，蔣芸芸沒有在教室。

 

我跑到廁所去將帶子系好，氣憤和羞澀交加，臉色漲紅。

 

回到教室，我握緊了拳頭：「顧霆，你要是再敢做出這種舉動，我就揍你！」

 

後來，我沒有再穿需要系帶子的背心。

 

但顧霆又找到了樂子，他在後面扯著我的背心帶子彈我。

 

顧霆很聰明，知道蔣芸芸護著我。

 

所以總是在蔣芸芸不在的時候，捉弄我。

 

這次，他又將我的衛生巾偷走了。

 

「你在找這個嗎？大熊女。」

 

「你過來拿啊！」

 

我正要過去拿的時候，顧霆又將衛生巾扔給了其他的男同學。

 

他們看著我，臉紅窘迫，眼淚快要掉下來的樣子，卻是笑作一團。

 

彈幕在此時還在跳動著。

 

【雖然現在的顧霆是有點討厭，但他以後會知道錯的。】

 

【他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沒有現在的調皮，哪裡有後面的追妻火葬場呢？】

 

但這一次，我忍不住了。

 

我把顧霆揍了。

 

把他的臉都揍腫了。

 

我跟著蔣芸芸練了好幾年武術，就連老師都誇我有天賦！

 

顧霆這個胖小子，根本不是我的對手。

 

彈幕在此時刷地飛快。

 

【我們的菟絲花女主，怎麼變成這樣了？】

 

【啊啊啊啊，人設怎麼崩成這樣了？】

 

【現在被揍得那麼慘，他以後還會愛女主，還會追妻火葬場嗎？】

 

我從來就不想要什麼追妻火葬場。

 

我隻想讓做錯事的人付出代價！

 

7

 

我被請了家長。

 

我的爸爸甚至是狠狠揍了我一頓：「你個賤貨，賠錢貨！還敢在學校打人？」

 

他隻希望，別賠錢。

 

顧霆家有權有勢。

 

老師指著我的鼻子罵：「大娼婦生的果然也是小娼婦！

 

「真是下賤，這麼小就會勾引男人了！

 

「學校是好好學習的地方，不是你發騷的地方！」

 

我站在辦公室，窗戶分明關著，我卻覺得四處透風，如同我的內心。

 

我錯了嗎？

 

我打過了顧霆。

 

但我打不過那麼多人啊。

 

我小心翼翼地藏起傷口，卻沒有注意到窗戶邊一閃而過熟悉的身影。

 

現在，我已經有了自尊心。

 

我不想讓蔣芸芸看見我這副模樣。

 

8

 

周一的時候，蔣芸芸作為學生代表，進行國旗下的講話。

 

她站在驕陽下，笑容明媚，自信，驕傲。

 

她就算是和我穿著一樣的校服，也和我完全不同。

 

顧霆又在背後戳了戳我的背：「你看見了吧？

 

「你這樣陰溝裡的臭老鼠，你看見和蔣芸芸的差距了嗎？

 

「別以為你天天跟在蔣芸芸身邊，就是蔣芸芸的朋友，是什麼千金大小姐了！」

 

我低下了仰望她的頭。

 

是啊。

 

我或許注定就應該早早S了，掩埋在塵土裡。

 

我哪裡配站在蔣芸芸身邊？

 

下一刻，我聽見蔣芸芸擲地有聲地開口了：「我被我們班上的男同學顧霆騷擾，他扯開我的背心帶子，他在後面彈我肩帶，他悄悄偷拿我的衛生巾，去全班傳閱。

 

「但是我的老師罵我，是我下賤，勾引男人。

 

「我今天就想要問問全校師生，是我下賤嗎？」

 

9

 

誰也沒有想到蔣芸芸會當著全校的面說這些。

 

瞬間，全校哗然。

 

下面的同學議論紛紛，班上的同學更是齊刷刷地看向了顧霆。

 

顧霆面容僵硬，白胖的橫肉在這一刻像是都帶著恐懼一般在顫抖。

 

校長也鐵青一張臉，下意識地看向席位的一側。

 

那天的升旗儀式，第一次沒有校領導冗長的最後總結，快速解散。

 

後來，我才知道為學校捐了兩棟樓的蔣芸芸父母，正在這天來學校參觀。

 

蔣芸芸父母怒不可遏。

 

蔣芸芸被請去了校長辦公室，隨著一起去的還有顧霆和我。

 

班主任張老師臉色沒有了那天的刻薄：「校長，我真的沒有對蔣同學說過這些話啊！

 

「蔣芸芸同學在學校表現很好，成績優秀，團結同學，我不可能說這些啊！

 

「我隻是罵了季南舒。」

 

班主任張老師這話一出，蔣芸芸便站了出來，她背脊挺得筆直：「校長，季南舒同樣是女孩子，她就該承受老師這樣的謾罵？

 

「我們的學校就是這樣的校風？任由男孩欺負女孩子，卻反過來罵女孩？」

 

我第一次在蔣芸芸小公主的身上看見了咄咄逼人。

 

校長抹了一把額頭上不存在的冷汗，又看了看坐在一邊默不作聲的蔣芸芸父母。

 

他說道：「當然不是。」

 

「我們學校絕對不會縱容任何欺辱學生的行為。」

 

那天，我記得高高在上的班主任張老師低下了她高高在上的頭顱，給我道了歉。

 

那天，顧霆也被迫給我道了歉。

 

張老師被開除了。

 

顧霆轉學了。

 

蔣芸芸的父母從頭到尾都隻是冷冷掃了我一眼。

 

那天，太陽高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