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周時韫端起杯子，面色如常。

“給你買，當然要是最好的。”

 

一旁的經理十分有眼色，立刻將產品名冊遞給陳安安。

 

“陳小姐，周總預定了幾款車型，您可以多看看。”

 

我沉默地在一旁坐著，旁邊有人端了一盤蛋糕上來，望著上面的草莓，我出了神。

 

那時周家剛剛破產，周時韫一夕之間從天之驕子淪為老賴的兒子。

 

那段日子他很不好過，父親自S，母親鬱鬱寡歡，家庭的重擔全壓在這個剛剛畢業的少年身上。

 

但周時韫一直咬著牙撐著，從來沒有對我說過苦。

 

有一天他接我下班，路過一家蛋糕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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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鋪快要關門，所有甜品都打折出售。可盡管如此，那塊小小的草莓蛋糕仍是當時的我們可望而不可即的價格。

 

周時韫看出我想要，不過我的阻攔，堅持買下了那塊蛋糕。

 

後來我才知道，那塊蛋糕花費了周時韫整整三天的飯錢，那三天，他隻靠著在公司的免費茶點度日。

 

可盡管如此，當時的他看著我仍是紅了眼圈。

 

“對不起，南伊，我現在隻能給你買得起打折蛋糕。但以後，我會把最好的都給你。”

 

我當時笑著點頭，將一塊沾滿奶油的草莓塞進他嘴裡，日子雖苦，可彼此心中卻都是甜蜜與溫情。

 

自從確診以來，我已經很久沒能好好吃飯了，但現在卻莫名地很饞草莓酸甜的味道。

 

我拿起一旁的小勺，伸手剛想觸碰，旁邊卻有一根叉子直接插在了那個草莓上。

 

我轉過頭，對上陳安安笑著的臉。

 

“抱歉啊，我不知道你也想吃，那蛋糕讓給你好了。”

 

她笑盈盈地將草莓插走，可望著那隻剩下光禿禿甜蜜草莓的蛋糕，我也沒了再去動的心思。

 

看我將勺子放下，周時韫不滿地瞪我一眼。

 

“不跟別人搶你就難受是麼？”

 

我低頭苦笑。

 

“對啊，我也要一輛車，要最好的，你買給我。”

 

這話一出，在場幾個人都愣住了，一旁的經理識時務地退了出去。

 

周時韫看著我，眉眼陰晴不定，半晌冷冷地吐出一句：“憑什麼？”

 

我朝他微微一笑，偏過頭，露出脖子上昨夜被他弄出的紅痕，挑釁一般地開口：“你說呢？還是說，你買不起啊？”

 

周時韫冷笑，連連點頭。

 

“好，要車是嗎？你等著。”

 

他打了一通電話出去，沒過多久，一輛嶄新的電動車便被人抬來了勞斯萊斯門店。

 

這番操作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圍觀，我用餘光看到有很多人拿起手機在偷拍。

 

“想要車不是嗎？電動車裡最好的，沈南伊，你隻配這個！”

 

7

 

“時韫，畢竟是你送給我的新車，我怕這個放進去會劃傷，不如……”

 

店門口，陳安安站在自己的豪車旁，一臉為難。

 

的確，誰的豪車裡恐怕都不願意放著一輛不入流的電動車。

 

奢華勞斯萊斯旁邊放著一輛綠色電動車，這組合怎麼看怎麼讓人覺得奇怪。

 

周時韫聞言點了點頭，目光淡漠地看向我。

 

“那你自己騎回去吧。”

 

說罷，他就跟陳安安一起上了車。

 

上車前，陳安安回頭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意味不明，帶著幾分嘲弄，可我卻並不在意。

 

我並沒有跟著他們一起回去。

 

起碼在周時韫那棟房子裡，我不想看見陳安安。

 

我直接騎車去了醫院。

 

電動車是新買的，前面沒有擋風被，車子行駛起來，一路呼嘯的風差點讓我的眼睛都睜不開。

 

我的身體禁不住折騰，一路被風吹過去，到下車時，身上早已陣陣發涼，凍得像根冰棍。

 

我來到了醫院，剛想把車停好，可卻因體力不支一屁股摔了下來，連車也砸在了一邊，壓住我的一條腿。

 

但我沒有力氣去扶，我趴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咳著，像是要把整個肺都咳出來。

 

旁邊有路過的人看不下去，幫我把電動車扶起，又關心地把我扶了起來。

 

“你沒事吧？要不要讓醫生出來接你？”

 

路人的語氣擔憂，我一邊咳一邊用力擺手。

 

看吧，連一個路過的陌生人都會關心我，可周時韫就像是瞎了一樣。

 

我沒時間浪費，今天是我媽媽進行肝移植手術的日子。

 

她的情況很不好，一直都在昏迷。被推入手術室時，不知是不是有所感應，忽然緊緊抓住了我的手。

 

“媽！”

 

我俯下身子趴在她耳邊，可任憑我怎樣呼喊，她都再也沒有了任何回應。

 

手術室大門關上，我獨自一人坐在醫院的走廊。

 

我什麼都沒做，隻是一直在心底祈禱。

 

我不能再失去她了。

 

不知道坐了多久，手術中的燈始終亮著，我也一直等著，直到口袋裡的手機開始瘋狂震動。

 

是周時韫。

 

電話接通的一瞬間，他壓抑著暴怒的聲音傳來。

 

“沈南伊你躲哪兒去了？這次又想跑是不是？”

 

我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語氣聽起來這麼緊張。

 

“我在醫院，我媽今天手術。”

 

那邊忽然沒了聲音，隻剩下清淺的呼吸聲和微弱的風聲。

 

半晌，周時韫的聲音低沉下來：“等我，我馬上過去。”

 

我剛想說叫他不用來，這裡不需要他，電話就已經被切斷。

 

我順便看了一眼時間，凌晨一點。

 

已經這麼晚了。

 

怪不得醫院裡都安靜了不少。

 

又不知過去了多久，我身上越來越冷。走廊那邊的窗開著，但我實在沒力氣走過去把它關上。

 

好吧，我承認，我需要周時韫。

 

但他沒來。

 

兩點，三點，一直快到清晨，我媽從手術室被推了出來，周時韫都沒出現。

 

“白霞女士的家屬是嗎？手術過程不太順利，新的肝髒在你母親身體裡產生了一些排異反應，目前醫生已經做了處理，術後需要緊密觀察，你……做好心理準備。”

 

8

 

我消化了許久，都沒能理解醫生的意思，眼淚毫無預兆地砸了下來，我撲上去握住醫生的手。

 

“醫生，這是什麼意思？我媽媽她……會S嗎？”

 

醫生衝我搖了搖頭，沒再說話。

 

我崩潰了，低頭看著躺在病床上臉上毫無血色的媽媽，一股深深的無力感把我包圍。

 

為什麼？為什麼聊天一次又一次地跟我開玩笑，把我珍視的人一個一個從我身邊帶走。

 

我已經受了這麼多懲罰，難道還不夠嗎？

 

護士在我旁邊說了些什麼，但我聽不清楚，我隻能趴在醫院冰涼的被單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媽，媽……”

 

我嘴裡一遍又一遍地叫著，然而面前的人卻沒有絲毫反應。

 

直到耳邊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沈南伊你放開，她的麻藥還沒過，不會聽到的。”

 

周時韫的聲音帶著微微氣喘，我轉過頭，茫然地看向他。

 

他把我架了起來，護士把我媽推走，我抬腳想去追，可他卻扯著我，在我耳邊一直喋喋不休。

 

“沈南伊，我來晚了，昨晚安安說她不舒服……”

 

我一把甩開他的手，轉過身用盡全身力氣衝他吼：“關我什麼事，你滾啊！”

 

周時韫愣住了，我轉身追向病房，隻聽到身後依稀傳來他的聲音。

 

“喂？安安……”

 

算了。

 

我閉了閉眼，壓下眼底的酸澀，在心裡告訴自己。

 

算了。

 

可還沒走兩步，剛拐過彎，我就控制不住的膝蓋一軟，整個人朝地上栽了下去。

 

昏迷前，我似乎聞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帶著些淡淡的消毒水味。

 

睜眼時我果然看到了霍恩。

 

他坐在病床邊，見我醒來，一言不發地抿著唇遞來水杯。

 

“你又沒有按時服藥是不是？以你現在的情況，如果不化療治療，就隻剩下——”

 

“三個月。”

 

我出聲打斷他。

 

霍恩的眼中又露出那副我熟悉的憐憫。

 

他嘆了口氣：“你何必這樣呢？”

 

我苦笑著：“還能怎樣呢？你的研究中斷，無法再替我母親進行免費的治療，我必須回國。”

 

他沉默了許久。

 

“對不起。”

 

我撐著身體坐起來，霍恩扶起我，在我身後塞了一個枕頭。

 

“這跟你沒關系，三年前如果不是你……兩條命都是你救的，我該謝謝你。”

 

“我聽說了，你跟周時韫的事。沈南伊，你何必這樣。”

 

我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掀開被子想下床。

 

“我去看看我媽。”

 

霍恩攔住我。

 

“你還是先在這裡好好休息，你母親那邊有我。”

 

看出我的猶豫，他又補上一句：“她醒來後需要人照顧，你必須得有足夠的體力。”

 

看著霍恩離開病房，我還是走了出去。

 

住院的花費對我來說已經沒有任何必要，這些錢留下來，可以給我母親請一個很好的護工。

 

但我沒想到自己才剛離開醫院，大門迎面，就被一群扛著攝影機的人給堵住。

 

9

 

“您好，請問您是沈小姐嗎？”

 

“我們是短視頻這就是真相的賬號運營者，想對你進行一個專訪。”

 

我皺眉，被他們圍在原地。

 

“不好意思，我不想接受。”

 

我推開他們想走，可這些人明顯不想放過我，又再次圍了上來。

 

攝影機的鏡頭快要懟上我的臉，我有點不舒服。

 

“請問今天網上流傳的那個視頻裡愛慕虛榮的女人真的是你嗎？你為什麼要那麼做？”

 

“請問你跟視頻裡的周總是什麼關系？他現在的女朋友是旁邊的陳小姐，那麼你呢？是第三者嗎？”

 

“網上有人傳你是周總的初戀女友，三年前拋棄了重病破產的他獨自出國，請問這是真的嗎？”

 

“那麼你這次回來是因為沒錢嗎？所以才訛上周總？”

 

眼前的女人語速很快，手裡拿著話筒，問題一個比一個刁鑽犀利。

 

我隻聽清了她的最後一個問題。

 

一股煩躁感湧上來，我點了點頭。

 

“對。”

 

那女人的眼睛唰地一下亮了，話筒都差點戳到了我的臉。

 

“你承認了？請問你有沒有看過現在網上對你的評價，有人說你的行為很惡心，是在知三當三，請問你對此有什麼回應？”

 

我無力解釋，體力的迅速流失，讓我現在隻想趕緊逃離這裡。

 

我轉頭，眼睛看向空洞的鏡頭。

 

“當不了多久了，我隻剩下三個月。”

 

我沒想到那些人的動作這麼快，我推門進去時，周時韫坐在沙發上，手機裡傳出我的聲音。

 

看我進門，他關掉手機，冷笑一聲起身。

 

“三個月？”

 

他一步步朝我走來，我心裡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沈南伊，別說三個月，這輩子你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我不會放你離開的！”

 

他的眼睛執著地盯著我，我知道，他說這話是認真的。

 

但我還是搖了搖頭。

 

“不可能的。”

 

我與他對視著，聲音很輕，語氣卻異常堅定。

 

“周時韫，我要走了，誰都攔不住。”

 

“嘭”的一聲，耳邊毫無預兆地傳來一聲巨響，我被嚇得一個激靈，隻能呆呆地盯著眼前的男人。

 

周時韫這一拳險些砸壞門板，他逼了上來，將我推得靠在門上，無處可躲。

 

我看到他的胸口在劇烈起伏，周時韫的表情好像很痛苦，又在掙扎。

 

“沈南伊，你沒有長心嗎？你知不知道這三年，我是怎麼過的？”

 

胸口好像被人猛地攥緊，我痛得喘不過氣來，幾乎是逃也似的別開了眼去，不敢看眼前這雙瞳孔。

 

過了好久，我才找回自己的呼吸。

 

“當然是陳安安陪你過的。”

 

話音還沒落下，周時韫就吻了上來。他親得很用力，像是恨不得將我直接生吞入腹。

 

我被動地仰頭承受著，雙手環上他的肩膀，但根本沒有用力。

 

“沈南伊，你說，告訴我你是有苦衷的，隻要你說，我就信，好不好？”

 

我好像聽到周時韫哭了。

 

他壓抑著嗓音的顫抖，尾音還帶著點哽咽。

 

這一瞬間，我差點忍不住就將真相說了出來。

 

“沒有。”

 

我好像變成了冰冷的機器人，腦子跟身體根本不由自己支配。

 

“我從來沒有愛過你，周時韫，你別傻了。”

 

10

 

周時韫當晚沒有回來。

 

我看到了網上的熱搜，原來是那天在勞斯萊斯店裡的事情被人拍下來傳到了網上去，我被很多網友追著罵，說我不要臉，拜金，知三當三。

 

還有更多不堪入目的字眼，但我現在已經不在乎了。

 

第二天一早醒來，手機自動跳出一則新聞。

 

陳安安也接受了採訪，並且在採訪途中暈倒了。

 

我沒想到世上竟有這樣戲劇性的故事，陳安安被送進醫院，有好事者傳出消息，她得了腎衰竭，目前急需換腎。

 

腎衰竭，三年前，周時韫也差點得了這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