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的屍骸被送檢當天，法醫父親與我媽媽的閨密在解剖臺旁親熱。

 

我的靈魂生出一種惡毒的快感。

 

總有一天，他會認出我的。

 

他會知道自己和見不得人的小三在親閨女的屍體旁纏綿的是怎樣的難受。

 

1

 

我S了。

 

本就患有嚴重抑鬱症的我S在了最意氣風發的十八歲。

 

那天是我的十八歲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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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說，生日可以許願。

 

可我，隻是想爸爸來接我一次。

 

那天的我痛經痛到暈眩，手腳冰涼。

 

手機的按鍵卻執拗地停在聯系人爸爸的那一頁，不敢再往下按一步。

 

我怕爸爸，從小就怕，因為我知道他從來都不喜歡我。

 

小腹的疼痛讓我整個人戰慄不已，我蹲在校門口看著來來往往的車輛，同學們被父母接走時歡快的背影，無助地環抱住自己的身體。

 

終究還是校門口的保安看不下去了。

 

他拿起我的手機摁下了撥通鍵。

 

反復撥打三次，無人接聽。

 

第四次接通的那一刻，我的眸子裡閃現了一瞬間的光亮。

 

「林小念，我說過不要給我打電話，你把我的話當耳旁風嗎？」

 

「爸爸，我肚子好痛，真的好痛，你能不能過來接我？！」我的聲線都在顫抖，整個人的語調虛弱又無力。

 

「小小年紀就不學好，每天都在騙人。」

 

「你果然和你媽一樣，慣用賣慘欺騙。」

 

旁邊的保安忍不住開口說話。

 

「這位先生，您的女兒情況是真的很糟糕，還是過來接一下吧！」

 

「林小念，你什麼時候學會讓別人來幫你撒謊了？！」

 

「今天青青生日，我很忙，收起你的小伎倆，讓人看了惡心！」

 

……

 

可是爸爸，今天是林小青的生日，又何嘗不是我的生日呢？

 

電話掛斷的那一刻，我整個人的心如墜冰窖，我從不知道人心可以這樣疼。

 

原來被人反復踐踏的滋味，是這樣的。

 

林小念，你早該習慣了，不是嗎？

 

我吃力地支撐起自己的身體，腦子一片昏黑地往家走去。

 

整個身體都在被疼痛瘋狂席卷，腦子裡卻依舊清晰地放映著「不學好，又在騙人」。

 

這些年，我經歷太多在渴望被愛與現實殘酷中被反復打臉，我似乎生來就是不被愛的，隻配像一隻老鼠一樣躲在陰溝裡活著。

 

腦子太昏沉了，眼前越來越昏暗。

 

我要回家，我要向爸爸解釋清楚……

 

腦子裡的想法佔據著我僅剩的神思，即使我身體承受能力已然到達了極致，腳卻依舊踉跄地朝家走去。

 

過紅綠燈時，我看不清斑馬線，更聽不清周圍的聲音。

 

大貨車從我身上碾過去，滿天血花。

 

此刻的我，一定很醜吧。

 

「快叫人！」圍觀群眾沸騰起來。

 

原來瀕臨S亡是這種感覺，並不痛苦，更多的還是解脫。

 

不知道爸爸知道我的S訊會不會傷心呢，應該不會吧，畢竟他這麼討厭我，知道我S了怕是開心來不及。

 

眼前的光徹底沒了，這一次，我是真的要S了。

 

我S在了我的十八歲生日。

 

也許上天看我S得太冤，我S後，靈魂依舊在空中飄著，注視著我S後的一切。

 

2

 

林彥不喜歡我的母親，恨屋及烏，他恨極了我。

 

母親當年執拗為林彥生下一個孩子。

 

生產大出血去世時，林彥不在，他在陪他的白月光生產。

 

後來我被送到林彥身邊。

 

他隻看了我一眼。

 

「長得還真像顧思思，不要讓這個孩子靠近我。」　

 

就這樣，我成了最不被愛的那個孩子。

 

我努力讀書，考出全班第一拿給爸爸看的時候，林彥說：「小小年紀不學好，就知道抄襲。」

 

我燙出無數個水泡為爸爸做的一碗面。

 

因為林小青被刀割破了手指，爸爸著急送她去醫院。

 

那碗面從天黑放到了天亮，徹底冷卻。

 

我看著滿是傷口的雙手，諷刺地笑出了聲，天亮時，我慢慢地將碗中早就冷掉脹飽的面吃幹淨。

 

真冷啊，可是哪有我的心冷？

 

我對親情徹底失望，可是上天卻安排我看接下來的一出好戲。

 

3

 

我S後，屍體被送檢，被放在解剖臺上的時候。

 

明明已經S了，身體卻依舊如被燙著了一樣。

 

這個地方我太熟悉了，我的父親林彥是國內有名的解剖師，重大事故的屍檢報告幾乎都是出自他的手中。

 

難道，解剖我屍體的人是林彥？

 

短暫的毛骨悚然過後，我的靈魂隱隱有些期待，解剖自己親生女兒的屍體，真不知道林彥會不會難受。

 

我S的那天是林小青的十八歲生日。

 

與對我不同，林彥對小三生的這個女兒向來寵愛。

 

十八歲生日，自然盛大無比。

 

靈魂不受控制地飛到大酒店裡面。

 

「接下來請這次成人禮的女主角，林小青小姐隆重登場！」

 

酒店裝飾得很豪華，A 市有頭有臉的賓客基本都來了，所有人都注視著那個花季少女迎來屬於她的十八歲。

 

多諷刺啊！

 

同樣是十八歲生日。

 

同樣是林彥的女兒。

 

我慘淡身S車禍當場，S不瞑目，甚至還沒有看這個世界最後一眼……

 

而李小青卻在無限的被愛中，在萬眾矚目下迎來自己的十八歲生日。

 

我是黑暗中骯髒爬行的蟑螂，林小青才是那個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公主。

 

那麼，我又做錯了什麼？

 

這時候，林彥手機的電話鈴聲瘋狂響起。

 

起初林彥都不耐煩地掛斷，在他寶貝女兒重要的成人典禮上，他自然不想被任何因素幹擾。

 

電話鈴響第四遍，林彥終於接聽。

 

電話裡是阿奶蒼老擔憂的聲音：「先生，小念還沒有回來，這個點……會不會出事了？！」

 

「今天青青生日，我很忙，沒空理會她的小把戲，她願意S在外面是她的事情，不要再來煩我。」

 

說完他便利落地掛了電話。

 

可是爸爸，這次我是真的S了。

 

未來午夜夢回，你會不會後悔今日的決定呢？

 

電話的聲音不算輕，旁邊的林小青聽到眼眶瞬間紅了一圈。

 

「為什麼……為什麼姐姐總是這樣……看不慣我……連我的成人禮都要毀掉……」

 

眼淚像不要錢的珍珠般往下掉，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引起了在場無數人的同情心。

 

林彥心疼地將她護在懷裡，嘴裡念叨我不聽話。

 

我想逃離，魂魄卻被定在了當場，真諷刺啊，我想流淚，卻始終嘗不到那抹鹹腥。

 

他們才是一家人，而我充其量隻是一個有著林彥血脈的小醜。

 

為什麼就連S了，還要受這種屈辱？

 

林小青的成人禮終究沒有舉辦下去。

 

酒過三巡，林彥被領導的電話叫到研究所。

 

即使再不情願，林彥也終歸隻能放下成人宴趕往工作地點。

 

「怎麼小青生日還要走？」

 

「聽說是車禍撞S的一個學生，真晦氣，都不知道好好走路……」

 

「我跟你一起去……」

 

小三是林彥的解剖助理，林彥一手扶持上來的。

 

她害怕別人會用同樣的方式上位成功，這些年幾乎林彥出現的地方都有她。

 

我的屍體被白布蓋著，夏天氣溫高，屍體腐爛得快，僅僅過了幾個小時，屍體已經散發出濃重難以忍受的氣味。

 

周靜用手遮掩住口鼻，一副極其嫌棄的樣子。

 

臉上的淚珠欲掉未掉，終究眨了眨眼，吐出：「好惡心！」

 

「屍體是會這樣的，別怕，我在。」

 

林彥的聲音依舊溫和，似乎除了對我以及母親，他對誰都是一副耐心十足的樣子。

 

我期待已久的「別怕，我在」，哪怕隻有一個字都足以喚起我內心的火苗，就這樣輕易給了他人。

 

4

 

解剖室裡很安靜，因為要保證屍體的新鮮，室內的溫度很低。

 

周靜整個人打了一個冷戰。

 

林彥可是十全丈夫，怎麼會注意不到這樣的小細節呢？

 

他迅速用手將周靜攬入懷中，嘴唇的湿熱附在周靜的額頭上。

 

不知何時開始，他們纏吻在了一起，相擁，貼近宛如一對璧人。

 

解剖臺上的工具折射光線，發出冰冷的刀光。

 

為什麼這個光會這麼刺眼？

 

親生女兒的屍體就在旁邊。

 

父親卻在旁邊旁若無人地親吻纏綿。

 

喉嚨升起強烈的嘔吐感，我從未覺得胸如此悶痛。

 

我的靈魂無力地趴在解剖臺前幹嘔，眼神SS地盯著那對男女。

 

可惜我隻是一個魂魄，他們看不到我，也沒有辦法發現我的存在。

 

此刻我多想S了他們。

 

千刀萬剐？難解我心頭之恨。

 

本是陰冷的解剖室傳出別樣的氣味。

 

那個氣味宛如毒藥，令人呼吸困難。胸悶欲絕。

 

5

 

細長的解剖刀劃開皮肉，S了太久，血液都變得凝固。

 

四肢僵硬無比，卻依舊感覺到了神經撕裂的疼痛。

 

我感覺我的五髒六腑都在被震碎，從腿部開始，疼痛傳遞撕扯著我的神經。

 

為什麼，我明明S了？為什麼還會這麼痛……

 

林彥的動作很快，下刀快準狠，幾乎不給我一絲喘息的機會。

 

靈魂被困住，像一隻野獸般瘋狂嘶吼，卻又終生隻能困在滿是利劍的牢籠。

 

每一次衝撞都令我痛不欲生，可卻無法徹底S亡。

 

「右側小腿長四十二公分，骨頭有明顯小腿外翻，S者生前應該是內八……」

 

內八，好久遠的字眼……

 

當年我和林小青學走路。

 

周靜努力一點點教會林小青走姿，萬般疼愛女兒的周靜難得在這件事上對李小青疼愛了一次，卻讓佣人將我的腿掰成內八，內八承受不住整個人的重量，摔倒的那一刻，總有佣人將我抱起。

 

「小念是大小姐，不用自己走路……」

 

我感受不到疼痛，便不會長記性，因此長大之後，我的骨頭外翻越來越明顯，成為眾人的笑料之一。

 

林彥的表情有些凝重，握著解剖刀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

 

我猜，他一定想到了那個內八的女兒，一向不得他疼愛，讓他視為晦氣的女兒。

 

解剖刀很鋒利，林彥的手指瞬間噴湧出血花，滴在我的屍體上……

 

我S了太久了……屍體早已蒼白無比。

 

紅與白的激烈碰撞……視覺的參差……是那樣扎眼睛。

 

「老公，怎麼這麼不小心？都流血了。」周靜的聲音很嗲，嗲中帶著濃濃的關切，難怪林彥喜歡她。

 

這些年，白蓮花的本事，我是一點都沒有學來。

 

「沒事，想到一些不幹淨的東西而已……」

 

呵，心似乎冰冷得不會再跳動了……

 

原來，這麼多年……我隻是一個，不幹淨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