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聽說有龍陽之好的人是不會喜歡女子的，那這兩情相悅又從何說起？」

「聽說發現的時候正和那僧人同床共枕，耳語廝磨呢。」

 

「這宣寧侯府真夠無恥的，為了給王然遮醜，竟然如此汙蔑府上表姑娘。」

 

「唉，誰讓慕姑娘是孤女又有數萬千家產呢，這人吶貪心著呢。」

 

我幾乎忍著淚，拉著君無憂的袖子緩緩道：

 

「謝謝！」

 

謝你救我於水火之中，帶給我溫暖和希望。

 

君無憂垂眸看了我一眼，拉過我的手握在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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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氣慵懶道：

 

「真想謝謝我，就趕緊嫁過來。

 

「我就不用天天翻牆了。」

 

我抽回自己的手，這人好不正經，總能破壞氣氛。

 

9

 

和風柳綠，春雨花紅之際。

 

我收到了著名大儒顏先生的邀請帖。顏先生是寒門出身的狀元郎，姿容出塵，精絕豔豔，世人皆贊他君子六藝，獨冠天下。

 

顏先生尤愛書法，喜歡收藏各種好看的書法字體，邀請人一同欣賞。

 

我想去又不願意去。

 

一來我怕她們拿之前不孝不悌的事來羞辱我，二來和君無憂定下婚事，不求才名遠播，隻求一步一端正。

 

君無憂把軟鞭往腰上一纏，端了杯茶，翻身坐在了小院的梨樹上。

 

他日日都來教我使用軟鞭，我便泡了茶放在梨樹下等他。

 

雲影悠悠，茶香淺淺。

 

顏公子的邀請帖被我看了一遍又一遍。

 

君無憂抿了口茶道：

 

「小丫頭，隻有一次的生命，你得為自己而活，做自己喜歡的事！」

 

循規蹈矩，謹小慎微。

 

我是該做自己喜歡的事了。

 

梨花千樹雪，唯有一抹火紅色軟鞭被甩出道道殘影。

 

君無憂笑容燦爛：「放心去吧，一切有我！」

 

10

 

顏先生的書法宴是在城外的青楓山上，離盛京頗遠。

 

第二日我早早起來，出發時卻怎麼都找不到邀請帖，丫鬟急得快要哭了。

 

我趕到表姐院裡的時候，隻看見滿地紅色紙片。

 

表姐坐在秋千上曬太陽：「我這院裡丫鬟就知道偷懶，收拾屋子都不仔細，讓妹妹看笑話了。」

 

說完捂嘴輕笑，示意丫鬟過來收拾地面。

 

府裡不想讓我長臉參加顏公子的書法宴，我知道的。

 

我輕輕笑了，拿下纏在腰間的軟鞭抽過去。

 

表姐狼狽地從秋千上掉下來，重重地摔在地上，疼得眼淚直流。

 

她不可置信地瞪著我：「慕汀蘭你瘋了嗎？」

 

按照我以往的性子，秉承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我一定就默默忍受，如今我不想忍了。

 

我漫不經心地把玩著鞭子道：

 

「最近剛學，不太熟練，還望姐姐見諒。」

 

竟有一種說不出來暢快感。

 

君無憂說得不錯，這鞭子確實好使。

 

……

 

沒有帖子，早上又耽誤了時間，根本來不及趕過去了。

 

心裡滿滿的失落。

 

我讓人和君無憂說，不想他白跑一趟。

 

他還是趕來了。

 

我剛走到府門口，就被君無憂拉上了馬。

 

而身後，是福玉拿著披風追著的呼喊聲。

 

突如其來的一下，嚇得我差點掉下去。他伸手攬著我的腰，帶著笑意的聲音隨著風聲傳來。

 

「小丫頭，坐馬車來不及了，我們騎馬去，抓緊了。」

 

我不會騎馬，怕得要S，他把我裹進他的披風裡，在身後擁著我。那馬兒跑得飛快，耳邊響起的是陣陣風聲。

 

我緊緊地抓著馬繩，穿過官道，看見了連綿起伏的群巒，還有逐漸升起的太陽。

 

11

 

到了顏先生的書法宴，才知道，我為什麼會被邀請。

 

我練字時，君無憂拿走了我兩張絹紙，如今裱得很好，被放在庭院裡供大家點評臨摹。

 

顏先生要開一間藏書樓，對盛京的市井百姓開放。

 

這次書法宴就是要選一個人為藏書樓題字。

 

這是一個在盛京獲得認可，和揚名的機會。

 

剛下馬，就有許多人看過來，看到我和君無憂同乘一匹馬，臉上閃過各種表情，其中就有那日踏青時遇到說我配不上君無憂的那些人。

 

「你這樣名聲有礙的人，真真汙了顏先生的宴席。」

 

「該問一問顏先生，是不是發錯了帖子。」

 

「你快別說了，公主府可不好惹，一個道德敗壞，一個囂張跋扈，也是絕配。」

 

原本我可以當作聽不見。

 

但不該牽扯君無憂和長公主。

 

我正要出聲反擊，有清風朗月的聲音響起：

 

「我原以為你們身為女子，更能理解女子的諸多艱難，不承想世間對女子的枷鎖也來自於你們。

 

「不知他人事，妄議他人非，這是大家姑娘該做的嗎？」

 

這話剛落下，剛才出聲的貴女們臉色蒼白如紙。

 

被聲名遠播的大儒當眾如此說，這就是明晃晃地說她們德行不佳。

 

我的視線落在顏先生的身上。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顏先生，以前隻知道他才華橫溢、自由灑脫。

 

隻是這些年他在外遊歷，不常在京中。

 

如今見到，隻覺他儒雅隨和，目光中充滿對世間的包容。

 

顏先生對我們招招手，把我叫到跟前。

 

「我曾看過你的作業，端莊淑雅，胸有溝壑，若女子可以自由入學堂，你會成為大盛的驕傲！

 

「就如同這帖字，字體遒麗，筆觸圓潤又不失筋骨，假以時日必成大家。」

 

顏先生指的是在場眾多人認可選出來的那帖字。

 

等小廝把字翻過來，背面赫然蓋著我的小印。

 

周圍靜了很久。

 

這短短的這兩句話，卻讓我險些握不住手中帕子。

 

在這個名聲大於一切、女子沒機會讀書的時代，顏先生對我的評價，足夠洗去我身上的汙名，也讓我找到未來的路。

 

12

 

從顏先生的宴席回來，我託長公主為我遞牌子進宮。我要將五成錢財贈與朝廷，用於各地賑災。

 

當天下午，皇後就立即宣召我入宮觐見。

 

「參見皇上，參見皇後娘娘！」

 

來到鳳來宮，恭敬地對皇上和皇後屈膝行禮。

 

我垂眸，維持著屈膝的姿態，不緊不慢地說道：

 

「家祖在世時，時常教導臣女，先國後家。如今天災頻發，百姓流離失所，臣女能做的也隻是獻出我慕家五成的家財，用於安頓百姓。

 

「求皇上成全臣女的一番心意。」

 

「好，很好。」

 

一片沉寂過後，皇帝滿含笑意的聲音響起。

 

如今國庫空虛，有了這筆銀子，對朝廷來說可謂雪中送炭。

 

帝後神態溫和，稱贊我深明大義，有其祖之風範。

 

我又恭敬地說道：

 

「臣女一介女子，恐能力不夠，有所差池，請皇上能夠派人過來清點家財。」

 

皇帝很高興地同意了。

 

第二日早朝，皇帝龍心大悅，當著文武百官的面下旨派人去侯府核算賬冊，稱贊我胸懷天下。

 

不到半日，整個盛京都知道了這事。

 

也包括宣寧侯府。

 

「啪！」剛進廳堂，一隻茶盅飛過來重重砸在我的手臂上。

 

滾燙的茶湯燙得我止不住地顫抖。

 

「真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狼心狗肺的孽障。

 

「謝這些年管你吃，管你喝，你就是這樣回報我們的？」

 

舅舅憤怒指著我的鼻子罵道。

 

我輕聲道：「我與母親初入府時，宣寧侯府多有陳舊破敗之處，屋內擺件皆是普通尋常之物。如今整個宅子翻新一遍，後院還修建了暖房，各個院裡的擺件都換成了珍品，各種珍貴補品更是流水般地買進府。敢問舅舅，哪來的銀兩？」

 

舅舅的臉色瞬間漲紅：「你……你……」

 

事到如今，也無須再維持表面的和諧。

 

13

 

歷時半個月，慕家所有的賬冊終於悉數理清，我自願捐贈一半家財，折合白銀是九百萬兩。

 

在這半個月, 舅舅找了各種借口不願交出那些賬冊。

 

宮裡派人強行搜府，清理完賬冊發現舅舅舅母不僅揮霍無度，還挪用了幾百萬兩白銀買賣地方官職。

 

皇上大發雷霆，奪了舅舅的爵位，命一個月內補齊所欠的百萬銀兩。

 

舅舅舅母變賣了所有家產籌銀子，一大家人隻能去了鄉下住, 整日雞飛狗跳，好不熱鬧。

 

這些和我都沒有關系了, 我早早被長公主派人接到了公主府。

 

…………

 

先有顏先生的評語，後有捐贈朝廷錢財這件事, 一時我成了京中人人闲談的話題。

 

朝中文臣武將向來不和，難得對這件事達成一致贊嘆不已。

 

我的賢名名揚盛京，甚至於父親祖父也曾多次被士林人士稱贊。

 

我接到的京中貴女的宴帖多不勝數。

 

盛京上到達官貴人, 下到普通百姓都知道, 宣寧侯府的表小姐, 德藝雙馨, 一介弱女子卻心懷天下。

 

我仍然記得, 數月前的那個冬日，我差點病S在小院裡。

 

有一個人救起了我。

 

可又有多少女子，能像我這般幸運，熬過了那個冬天。

 

14

 

我用九百萬兩換得一絲聖眷，求來了一個恩典, 允我在京中辦一個女子學堂，沒有條件, 所有女子皆可入學堂讀書。

 

消息一傳出, 京中雖然議論紛紛，但有我之前為國為民的大義之舉, 又有當今皇上金口玉言, 無人敢到我面前指責。

 

女子學堂建成, 我邀請了全京城的適齡女孩一同讀書。

 

周圍的人鄙夷不屑的眼神紛紛落在我身上，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完與」家境殷實人家有些迂腐，認為女子不該拋頭露面, 我便日日邀請。

 

最後我的學堂裡竟坐滿了姑娘。

 

我讀過書, 習過字, 得了聖命，手中尚有餘錢。

 

沒有人比我更合適去做這些。

 

幾年後, 願意讀書的女子越來越多, 先後又建了兩處學院, 也快要滿員了。除了盛京以外，其他地方的女子也千裡迢迢來京中讀書。

 

女子開始走出閨閣內宅，走向更寬闊的天地, 整個盛京一片欣欣向榮，繁華蓬勃。

 

我也終於實現了對君無憂的承諾。

 

與歲月言和，與時光相安。

 

與他一起看山、看水、看雪月風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