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江淮最愛我那年，我當著所有下人的面與他恩斷義絕，百般羞辱。

 

後來他班師回朝，成了威武大將軍。

 

而我沈家全族，因為貪汙受賄，男子抄斬，女子流落教坊司。

 

他不計前嫌，甚至用軍功求娶了我。

 

所有人都說，他對我用情至深。

 

卻沒有人知道，他在大婚夜緊緊掐住我的脖子，兇狠地吻我，他說：「沈清穗，你怎麼還不去S！」

 

再等等吧。

 

等我真的S了，他大概就開心了。

 

Advertisement

1

 

我和江淮成親後第二年，他從青樓帶回來了一個女子。

 

女子藝名叫楚楚，人如其名，一雙眼睛清麗有神，看人時，總像藏著一泡淚，看上去楚楚可憐。

 

江淮自與我成親後，便總是去青樓，他B養了這女子一年，現如今方才領回來，說是要納妾室。

 

小桃氣紅了眼：「小姐，他到底知不知道……」

 

我揮了揮手打斷。知道我會難過？知道我要S了？

 

無論是什麼，我都不想聽。

 

畢竟，他不配讓我難過，也不配得知我要S了的消息。

 

那樣，未免顯得我太可憐。

 

我第一次見楚楚，是在青樓。

 

那日，是我得知自己病發的第一天。

 

想著，總要去見他一面，說清一切，好過互相折磨。

 

畢竟，我活不過三年了。

 

可惜，芙蓉帳暖，美酒香醇，他自然不願意來見我。

 

反而是楚楚來見了我一面，她站在二樓樓梯處，看著我，眼神輕蔑：「你就是曾經名動盛京的宰相之女？

 

「盛京第一美人，倒也不怎麼樣嘛……

 

「連丈夫的心都拴不住，怪不得生不出孩子，真是沒用啊！」

 

我緊緊捏住指尖，緩步走上階梯。

 

她身旁的姐妹拉了拉她：「楚楚，快別說了！

 

「你不知道，將軍曾經為了她，被打得奄奄一息還說要帶她走……

 

「你別看她現在這個樣子，到底還是將軍放在心尖上的人，不然不能放棄封侯，也要娶她……」

 

2

 

楚楚再次上下打量起我，而後，聽著小姐妹的話，不屑地揚起嘴角。

 

她眉眼含笑，細眉微挑：「江夫人，他們都說將軍很愛你，可他為何不願意出來見你啊？

 

「上次，我生了他的氣，說了不見他。可他那麼忙的人，竟然一直等著我，直到我氣消……

 

「江夫人，他曾經也是這般待你的嗎？」

 

她眼中滿是得意，說起江淮時，眉飛色舞的樣子像極了曾經的我。

 

「小桃，你看，這是江淮送我的第一根簪子！」

 

不過，我的思緒很快被打斷。

 

她的笑聲分外嬌憨，我皺了眉，暗暗回想。

 

江淮待她確實不一樣。

 

畢竟，江淮從未在一個女子身上花費這麼多的心思。

 

大多數時候，他去青樓，都不過是與我賭氣，晚間一定會回家。

 

可他陪著她，在上巳節放河燈，任她任性地將脂粉擦在臉上，也會滿臉笑意地看著她放風箏。

 

不過，我還是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他這麼在乎你，怎麼不給你贖身？

 

「對了，你倆在一起應該有一年了吧？」

 

我此番話，到底是踩了她的痛處。

 

她忽然惱羞成怒，上前幾步：「你留不住他的人，也留不住他的心，你一個罪臣之女，憑什麼……」

 

清脆的巴掌聲響起，打斷了她的話。

 

她瞪大了眼睛看我，眼中滿是不可置信，畢竟，她沒有想過我會打她。

 

「我是罪臣之女，不過，也容不得你置喙！」

 

3

 

場面亂作一團。

 

楚楚的哭聲分外刺耳。

 

這場鬧劇的主人公，江淮，終於出來看了一眼。

 

江淮一身常服，身材高大挺拔，眉眼凌亂。

 

他看了一眼楚楚，又看了一眼我，眼中，是我看不透的情緒。

 

兩個女人為他爭風吃醋，他應該，蠻開心的吧？

 

我未說話，楚楚看到江淮，竟是哭得更大聲了。

 

她撲到江淮懷中，哭得很是難過，看上去楚楚可憐，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受了什麼委屈。

 

「嗚嗚嗚……將軍……她打我……楚楚好疼啊～」

 

江淮看著她微紅的面頰，目光轉向我，皺了眉，很是嚴肅的樣子。

 

他冷冰冰地開口：「沈清穗，你幹的？」

 

「我……」

 

我剛開口，就被打斷。

 

楚楚的哭聲，分外刺耳：「將軍，她見了我，不由分說便諷刺我的身份，說我配不上你，我不過反駁幾句，她就打了我！」

 

這種地方長大的人，顛倒黑白的能力也是很強。

 

我險些被氣笑。

 

「將軍，我知道我身份卑微，隻配做你的外室，可我是真心愛慕你的！無論如何，我都不會離開你！」

 

江淮嘆了口氣，將楚楚擁進懷中，輕聲安撫：「不哭了，都哭成小花貓了。」

 

一場鬧劇，最後變成了二人的恩愛現場。

 

讓身為他夫人的我，成了笑話。

 

我嘆了口氣，不欲再說，轉身欲離開，江淮卻一把抓過我的手腕，他力氣很大，抓住我手腕的手，也很是用力，我聽見他說：「沈清穗，給楚楚道歉。」

 

我想甩開，卻掙不開他，我看著他凌厲的眸子，搖了搖頭。

 

隻聽他道：「你的哥哥如今正在天牢之中，你說，一個清貴的公子哥，若是餓個七天，會如何？」

 

竟是威脅。

 

這是他第二次威脅我。

 

一次，是要我嫁他。

 

另一次，就是現在，為了一個青樓女子，他威脅我。

 

我攥緊了拳頭，深呼吸，告訴自己，忍住。

 

我最開始就不該來找他。

 

「楚楚姑娘，對不起啊，你不過是說了我生不出孩子，我怎麼能生氣呢？

 

「且祝你和江淮，恩愛百年，白頭偕老吧！」

 

我看著微怔的江淮，看著他緊皺的眉頭，問道：「這回，可以松手了嗎？江淮，滿意了嗎？」

 

我做不來卑微的姿態。

 

可他，終究會教會我。

 

他會一寸寸折斷我的脊梁，打碎我的自尊。

 

可是，江淮，我就要S了啊！

 

如果你知道我就要S了，你，可會後悔？

 

4

 

楚楚入府那一日，給我敬了茶。

 

我很快接過，反倒是惹了江淮不快。

 

他一身大紅色喜服，看上去也很是扎眼。

 

我實在是太累了，我忍住咳血的欲望，轉身離開。

 

小桃急忙扶住我：「小姐……」

 

她不該叫我「小姐」，畢竟，我如今，是江淮夫人。

 

有時候，我總是很疑惑。

 

明明，我年少時，最想嫁給江淮了，現如今，為何卻不快樂了？

 

可原來，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嗎？

 

晚間喝了藥，我痛苦地蜷縮在床榻一角，疼出滿身冷汗。

 

小桃點了安神香，我卻偏偏聞到了桂花香。

 

可能，是我又做夢了。

 

睡得昏昏沉沉的，竟然罕見地夢見了江淮。

 

夢裡的江淮，未及弱冠的模樣，一身粗布衣裳，就站在桂花樹下練劍。

 

一方籬笆院落，生活清貧，卻很是開心。

 

我們二人私奔時，父親滿城通緝我們。

 

江淮帶著一個自幼就有心疾，甚至什麼都不會的我，躲躲藏藏……

 

那年，我偷偷學著洗衣裳，江淮瞧見時，七尺男兒，卻偏偏哭出了聲：「清穗，別碰這些……」

 

他白天去碼頭搬貨，很累，一旬的工錢甚至不夠給我買盒胭脂。

 

那年上巳節，我相中了一個白玉簪。

 

白玉剔透，小巧玲瓏，通體雅白，是好玉，卻不是現在的我和江淮買得起的。

 

我嘆了口氣，放下了白玉簪，對著江淮輕松地笑：「走吧，回家！」

 

那年的江淮，緊緊地抱著我，硬是沒讓我瞧見他通紅的眼眶。

 

一天後，江淮帶著滿身的傷，從懷中拿出了那支簪子。

 

他對我笑得溫柔：「清穗，試試……」

 

他的手上，滿是傷口。

 

他想藏起來，可我不傻。

 

江淮籤了生S狀，打了一天擂臺，就是為了這一支簪子。

 

一文錢難倒英雄漢，不為五鬥米折腰，向來隻能是句佳話……

 

我揮落奪眶而出的眼淚，搖了搖頭：「我不要！」

 

「清穗，不貴的……」

 

他把我攬進懷中，輕聲安慰，他輕輕牽過我的手，眼中的深情，幾乎將我溺斃：「伊人珍貴如斯，當護在心裡、手上，生莫敢忘。」

 

那根簪子，我總是舍不得戴。

 

後來，在他離開我的日日夜夜，我拿出來，護在手心裡。

 

我總是輕聲問道：「阿淮，你什麼時候來接我回家啊？」

 

我睡得迷迷糊糊，一時間分不清今夕何夕。

 

恍惚間，我好似看到了江淮。

 

我笑了笑：「阿淮，父親說，等你回來，就允許我嫁給你啦，到時候，我們一起回家……

 

「回我們的家，一屋二人，三餐四季，我一直期許的……」

 

我再次睡了過去，不知天昏地暗。

 

5

 

我又被疼醒了……

 

我醒時，天色未明。

 

我點了燭火，看到了不遠處坐在梳妝臺前的江淮。

 

他的喜服，竟然還未褪下……

 

他的手中，拿著曾經送我的那支白玉簪，聽到動靜，他回頭看我。

 

他目光灼灼，看向我的目光中，罕見地沒有冷嘲熱諷的情緒。

 

「怎麼醒得這般早？」

 

他向我走來，欲觸碰我，哪怕動作輕柔，我也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他的眼神，一時間，再次晦暗起來。

 

「沒事的話，還是早些離開吧。畢竟……春宵苦短？」

 

我譏諷道。

 

他強硬地攬我入懷，嘆了口氣，輕撫我的後背，意欲阻止一直在掙扎的我：「沈清穗，你，怎麼瘦了這麼多？」

 

我冷冷地看著他。

 

我心中道，因為要S了，不過，我不會告訴他。

 

他抬手捂住了我的眼睛：「沈清穗，你說，你是要嫁給我的，是在等我回家的，你說的，可是真話？」

 

他語氣輕柔，一時間，我好似回到了當初，回到了他還很愛我的時候。

 

我怔愣片刻，噗嗤一聲笑出了聲：「江淮，事到如今，你不會以為，我還愛你吧？！

 

「我說我在等你，你就信啊？

 

「你怎麼這麼好騙啊？不愧是鬥獸場的奴隸，真是賤啊！

 

「我愛你？愛你什麼啊？你有什麼值得我愛……」

 

我的話還未說完，江淮就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低頭吻我。

 

他的力氣很大，我掙不開。

 

他一把將我甩進了床榻之上，我看著他通紅的雙眼，忍不住瑟縮了下。

 

他很快欺身而上，緊緊抓住我的手，綁在床頭。

 

他掐住我的下巴，逼我抬頭看他，他說：「沈清穗，我就不該對你心軟！」

 

他從未對我心軟過，在我們相互折磨的兩年裡。

 

他又開始撕扯我的衣服了，我狠狠地咬他，用滿是恨意的眸子盯著他。

 

他發了狠，大概也不會放過我了。

 

所以，我也不再掙扎，隻是看著他，不帶任何情緒地看他動作。

 

他卻忽然停了所有動作。

 

「沈清穗，你，為什麼就不能對我服個軟？

 

「隻要你說，我……」

 

他的目光再次柔和起來，他的話還未說完，門外忽然傳來了聲響。

 

「將軍！楚楚姑娘哭了，她摔了房間裡的一切，說你再不過去，她就再也不理你了！」

 

是楚楚的丫鬟。

 

江淮看著我，沒有說話。

 

「沈清穗，隻要你求我，我就不走。」

 

我勾唇，看向江淮。

 

「求你……」

 

我忍住咳血的欲望，繼續道：「求你，快去看看，楚楚姑娘吧！」

 

他憤然離去，我閉上了眼，沒過一會兒，便咳嗽出聲。

 

又是滿口血腥。

 

我大概，真的活不了多久了……

 

6

 

七月初九，是我二十一歲的生辰。

 

那日，小桃為我梳頭，看著我頭上的白發，又紅了眼眶。

 

「小姐，小桃陪你出去逛逛吧……」

 

她是想勸我，莫再傷神。

 

可惜，從江淮回來的那刻起；

 

從我沈家被滿族流放的那刻起；

 

從我嫁給江淮的那刻起；

 

我這輩子，都隻能如此了。

 

「小桃，我又滿一歲啦！再過些日子，我就送你離開吧！」

 

我牽過她的手，對著她，溫柔地笑。

 

她已陪我二十一載，往後餘生，她應自由了。

 

我就要S了，再也不能護住她，我必須送她離開。

 

「小桃不走，小姐，你就隻剩下我了！我不會離開的！」

 

「傻丫頭，你不知道，小姐我啊，想自己一個人待一段時間了。」

 

「我最愛美了，我現在就在乎你了，我都要S了，我不想讓你見我狼狽的樣子！聽話，我已經為你安排了路引，我今日過完生辰，你就離開！」

 

我拍了拍她的手，給她擦淨眼角的淚。

 

「傻丫頭，別哭啦，你開心一點，我也才能笑笑啊……」

 

她果然不哭了，隻是小心翼翼地問我：「小姐，你後不後悔認識江淮啊？」

 

後悔嗎？

 

我想著記憶中，江淮的樣子，嘆了口氣……

 

7

 

我認識江淮那年，不過七歲。

 

他是從鬥獸場逃出來的奴隸，恰好被路過的哥哥所救。

 

很多人都說，他是個習武的好苗子。

 

江淮來到沈府的第二年，便被調到了我身邊。

 

我和江淮年歲相仿，他自幼就陪在我身邊，十年，護著我是他的本能。

 

十七歲，少年志氣，總以為一切都能迎刃而解，可哪知世道艱難，人心善變。

 

十七歲，我成了太子妃的候選人。

 

我與江淮逃出府去，不計後果。

 

可結果呢？

 

父親還是找到了我們兩個，他將我和江淮帶了回去。

 

江淮全身的骨頭都被打折了……

 

他渾身的血，卻還是向我爬過來，他說：「清穗，別哭……」

 

父親抬腳踩在少年的脊梁骨上，眼神陰狠，他要S了他！

 

任我將額頭磕破，父親也沒有心軟半分。

 

那日，若不是哥哥求情，江淮必S無疑。

 

少年躺在茅草堆上，奄奄一息，甚至看不出人形，哥哥帶我來看他，他說：「清穗，聽哥哥的話好不好？」

 

「我們說好了，要在一起，我不能放棄……」我嗚咽著搖頭。

 

「父親會S了他的！

 

「清穗，聽哥哥的話，去和父親認錯！哥哥一定會保下江淮，我將他送去軍隊，建功立業好不好？

 

「清穗，你信哥哥！」

 

我們反抗過，可最終，不過是劍斷人傷。

 

哥哥說的，就是最好的辦法。

 

那年，我當著沈家所有下人的面，高高在上地看著他，在他滿是希冀的眼神中，將腳踩在了他的手背上。

 

「我是京城第一貴女，沈丞相嫡女，未來的太子妃！」

 

「江淮，你憑什麼認為我愛你？

 

「你說你愛我，你拿什麼愛我！

 

「你一個卑賤的鬥獸場奴隸，怎堪與我相配？」

 

傷人的話脫口而出，我仰頭看天，不讓自己流一滴淚。

 

畢竟，隻有這樣，父親才能滿意。

 

天上，是一排排南飛的大雁。

 

它們走了，到底還會回來。

 

可江淮呢？

 

還會回來嗎？

 

選妃大典上，我裝瘋賣傻，讓所有人都以為我就是一個瘋子。

 

後來，我趕走上門來提親的公子，整日帶著小桃爬上城牆，看向北方。

 

然後，心中問上一句：「江淮，你什麼時候回來？」

 

我好累啊，我等你，三年了。

 

等到就連爹爹，都放棄我了。

 

隻要你建功立業，隻要你回來，我就可以嫁給你了……

 

後來啊，江淮回來了。

 

我等到他了，不過，我愛的江淮，早就「S」了。

 

回來的江淮，已經不是我的江淮了。

 

到底，是我年少錯付。

 

怨不得別人。

 

8

 

「沈清穗，你去哪裡了？」

 

我和小桃出府散心。

 

我剛回府，就被江淮一把抓住胳膊，他的目光盯緊著我。

 

仿佛是怕我消失不見。

 

他的手上，拿著一張路引。

 

是我給小桃準備的。

 

「松手！」我今日心情實在不好，實在不想和他吵架。